小城秋色(34)

作者:黄河岸边 阅读记录

官都成买了不少的菜,够得上丰盛,满满地摆了一桌子。芳莲找来两个小酒杯,洗得干干净净,每人面前放了一个。都成斟满酒,举起杯子对芳莲道:“来,咱俩先碰上三杯,然后再边谈边喝。”芳莲一连喝下这三杯酒,辣得她龇牙咧嘴,便赶忙夹了一筷子菜送往嘴里,不料却呛了一下,憋得满脸通红,咳嗽不止。都成知道她喝得太猛了,便忙去替她抚胸捶背。女人待缓过神来,便转身搂住他的脖子道:“你真让我想死了,亲亲我。”两张沾满酒精的唇紧紧地贴在了一起,粘粘糊糊地吮吸了半刻,这才松了手,重新落坐。

他俩喝了有将近半斤的时候,芳莲就有一点微醉的样子。都成便撤走酒杯,劝她多吃些菜。芳莲见没了酒,就起身要倒茶水,却站立不稳,差点跌倒了。都成一把扶住她,将她抱到床上,劝她躺一会。芳莲很听话,蹬掉鞋子,闭着眼仰面朝天,张开嘴大口大口地朝外吐着酒气。都成肚子还没添饱,这下见她平平静静的,便放了心,坐到桌前又吃去了。然而没等他动几下筷子,却听见这边“鸣鸣咽咽”地哭了起来,转身一看,芳莲虽还在那儿躺着,早已泪流满面了。

都成想,她不知又遇到啥不顺心事了,便坐到她跟前,把她抱在自己怀里,又是亲吻,又是抚摸,安慰了一番。女人止住了哭,坐起来,倚着他的肩道:“都成,我怎么是这么命不好的人呢?处处遭人暗算,时时有人欺负。长这么大了,就碰见你这样一个好人。我梦里都在后悔,苍天咋不让我迟出生些几年,好让我早点遇上你呢?这真气死我了,真正应了那句古话‘恨不相逢未嫁时’我今天就给你讲讲我的身世。”

“我是一个从小就没了母爱的人。不到六岁那年,母亲就去世了,上边还有四个未成年的哥哥,最大的才十五岁。好心的乡邻见我父亲可怜,便纷纷劝说父亲将我送给那些欠孩子的爹娘,或让谁家养着,长大给人家做儿媳算了。我父亲死活不同意,就在我姑姑找好了人家前来抱我时,爸爸紧紧地拉住我,两眼哭得红肿,闷坐在院子里一句话也不说。这时我躲在爸爸怀里,在他后背上是三哥、四哥在无声地啜泣,大哥、二哥站在一旁默默地流泪。姑姑见了这场景,也说不成话了,把大哥和二哥拉在怀里便哭。哭声呜呜咽咽地把乡邻们也引来了。大伙看到这情景,也没有一个来劝说,静静地站了一排,个个两眼红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后来,爸爸抱着我站了起来,拉起姑姑,哽咽着说:这五个孩子,我养,一个也不送人。小莲更是她娘的心头肉,我舍不得。从此后,爸爸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把饭做好放在锅里,然后叫醒大哥,让他照看弟几个吃饭,再把我从沉睡中抱起,穿好衣服,然后步行十七八里地到县城里上班。父亲没有文化,当时在县政府食堂工作,干得是挑水、和煤这些杂活。就这样,风里来,雨里去,不论是三伏酷暑,还是数九寒天,一直到了我八岁上学的年龄,这时父亲才借钱买了一辆旧自行车,算是实现了半自动化,早上也就不用走得那样早了。但每天都是早上走了,中午再回来,吃过饭再去,下午再回。也不知是父亲无心再续,还是女人怕我们这个家,反正他一直未娶,独身生活者。二十几年过去了,我的父亲早已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弯了腰,满脸刀刻般的皱纹,花白头发。我的四个哥哥没有一个辜负了爸爸,他们小时候虽然没有吃饱过,没有穿暖过,大冬天赤着脚,穿着前露趾,后露跟的破鞋,蓬头垢面,但他们一个比一个棒,清一色的大学生。特别是三哥,是我们那儿十里八乡惟一的一个出国留学人员。上月他给我寄来一封信,信上说,四哥去信问他能记起妈妈的模样吗?他回信告他,你去问问爸爸,大哥和二哥,我只知道妈妈是个高个子,长形脸。三哥又说四哥况且是那样子,小妹你恐怕就没有印象了吧。妈妈一词在你脑海就成了一个概念——你、四哥还有我,一个永远也不太懂的概念。”

芳莲说到这里,早已满眼的泪,泣不成声了。她用手帕沾了沾泪,然后趿上鞋打开抽屉取出那封信交给都成看。都成且先不看那内容,但就一纸的蝇头小楷就让他自知不如了,简直天壤之别。

芳莲待都成看完,重新放回原处,喝了口早已凉透了的开水,接着道:“我的脑子不如四个哥哥,但却总想和他们比,复习了几年才考上省轻工业学校,学习做玻璃制品。毕业后我县没有这种行业的厂子,便就近分到这儿,谁知却进了狼窝。”说到这儿芳莲气愤的样子,看上去身子都有一点儿颤。“当时王主任,就是在前面住的那个,是分配领导组的成员。我去时是他接待的,说是让我过一段时间再来,可是一连几次都是这句话。眼看着同时毕业的其他同学都陆续参加了工作,我还这么在家坐着,心里便有点急。那天下着小雨,我就坐了几个钟头的车赶到这里。碰巧王主任要出门办事,他见我湿漉着头发,焦急的样子,便劝我耐心一点,说他过一会就回来,让我无论如何在他办公室等一下。谁知,他一下午都没回来,这一下可让我难受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下决心要走时,他回来了,笑嘻嘻的说事情太忙,脱不开身,问我吃了没有。我问他把我分到哪儿了,他却不回答,不紧不慢地说,先别急,我去食堂打些饭,等吃了再说。他打回饭后,我也不客气,反正肚子已经饿了,便吃了个饱。这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楼道里空旷的偶有一人走过,那踏地的咚咚声便会传过来。这时,王主任走到我跟前突然抱住我道,我想和你干那事。我一听,立刻一楞,顿时心惊肉跳,推开他道:求求你了王主任,我还是大闺女,还没嫁人哪,你以后还让我活不活?他一听这些,反锁了门,跑过来使劲地抱住我,乱亲一通,他见我要大喊,便立刻捂住我的嘴道:你喊吧,反正是没人会听见的,再说即使有人听见了,那样更会毁了你的名声,说你为了安排工作拉拢引诱我,你更无法在这个城市活下去。现在我给你说实话,玻璃厂都不愿要女的,嫌干不了活,我正低三下四的求人家哪!不行,我就不管啦,你想办法去吧。说毕,他放开我,站在一旁,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摆出一副打发我走的样子。我那时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办法,无路可走,便没有动,坐在床沿上低着头哭泣。他见我屈服了,便拿来毛巾擦了擦我的脸,得意地说,人生就是这么回事,别把那看得太重了,我不会亏待你的。说着便将我推倒,剥了我的衣服。这一晚,他没有回去,反反复复折腾了我好几次,第二天,一整天我都没有缓过神,哪儿也不去,就赖在他办公室休息。王主任见我这样子,也有点儿怕,锁了门一上午都不敢进来。直到下午才回来,带回来了工作介绍信,让我明天就报到。我拿了介绍信,找了一家旅馆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市玻璃器皿厂。王主任就仗着这点功劳,从那以后每隔一个月便来来纠缠我一次,我也不避你,直到大前天他还来了。我那前夫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婚后才知他是个鸡肚心肠的人。我本以为嫁了他后,便可摆脱王主任的魔掌,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做一个贤慧的女人。谁知新婚之夜,,他没见红,便追问究竟,我如实相告之后,他从此便不将我当人看待,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有一次竟把我打得筋骨出了毛病,腿跛了半个月。当时我在车间,厂生产科孟科长是位三十出头年轻英俊的小伙子,大学毕业很有才气,我一向对他很敬重。他见我一连几天腿不利索,问我咋回事,要不要请假,我均含着泪不回答,后来他请示厂长后便把我调出车间。那天下午下班后,我特地买了一条烟前去答谢他。进门后,他正在那儿不知写什么,我怕外人见了,便将门轻轻地关上。他先批评了我。后听了我的诉说后便很同情我,气恨恨地骂我男人。再后来是我不对,是我引诱了他,引诱他上了我的身。那次我才知道了什么是男女之爱,短短的十几分钟,我们爱得是那么投入,爱得是那么纯洁,那么不掺杂一点儿私心杂念,全身的。事完后,他很后悔,打自己的脸,我便劝他道:你不用自责,罪人是我,我不会破坏你的家庭的。然而在我离开他办公室时,却被厂里一名长舌妇看见了,她用异样的目光看我。后来厂里有些人就知道了此事,再后来传到他媳妇那儿,夫妻俩竟闹得要离婚。这下我坐不住了,我趁一个傍晚去了他家。正好他一家三口在吃饭,都紧绷着脸。见了我,他媳妇更是横眉冷对。我啥也没说‘扑通’便跪在他们二人面前,搞得他俩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我对他媳妇说:我自认也算一个正直的女子,这件事全是我的错,就那么一回,要打要剐我一人全当,你们俩可千万不要闹离婚。请你清醒,孟科长是位优秀的男人,你若要走和他离婚这步棋,你会终生后悔的,你若让他独身了,要嫁他的不止我一人。说完,我头也不回,转身离去了,后来见他俩和好如初,我便心安了。然而自己的家却破了,我成了寡妇,而且是一个名声不好的寡妇。现在又遇到了你,你无法和孟科长比,他是知识型的,才子类的。你是心灵型的,可靠类的。那个已经去了,现在就只剩下你了。我同样不会让你家庭难堪,只要你把握好就行。给我介绍的男人也不少,但我均拿他们和你比,和孟科长比,只要碰上合适的,我便会下决心离开你,割舍这段情缘,去做我的贤妻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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