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想害我(115)

我心里其实早已做好了准备, 我们家“洗女”这事十有**是真的,但是现在听小周娘子直言说出来,我还是难受得心口发闷,那些质问斥骂她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的嗓子发干,问出的话也干涩无力:“难道女儿就不算人吗?”

“有用的女儿才算人,没用的,当然不算了。”她的笑容里带着讥诮,又有几分苦涩,“家里揭不开锅了,谁家不是先想着卖女儿?那人牙子的黑市里,十个娃娃九个都是女孩儿,还有一个男孩,也是被无子的人家抢着抱回去当儿子养的。卖去给人当童养媳、当奴婢,那都是好的,起码能混口饭吃,不必饿死。延兴二年逆贼永王攻舒州,围城四十日不下,城里能吃的东西都吃光了,将军就把自己的小妾杀了,分给将士果腹。两脚羊,算人吗?”

两脚羊,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但我立刻就懂了。

舒州之战,我也知道的,祖父经常提起。永王在此之前势如破竹,直到舒州受挫,裹足不前。祖父当时还在户部主管仓曹,押运粮草随军增援,里外夹击一举击溃永王主力,从此永王便退守江南,隔江对峙。

这是祖父到洛阳后立的第一件大功,也是他仕途的转折之战,时常为他津津乐道地提及。守城的将军也成了英雄,第二年反攻时又壮烈殉国,追谥忠烈配享太庙,英名远播,没有人再提他杀小妾的事。

那小妾是谁,自然也没人知道,更不重要。

我问小周娘子:“你就是在舒州遇到祖父的吗?”

她满意地笑了笑,似乎觉得我悟性还可以,不算太笨。

“主人家押着我们去犒军的时候,钧郎他来了,带着一车一车的粮食。当时在我们眼里,他简直比破敌的将军更像天神下凡,何况他还那么好看。他救了我,救了我们全城人,听说我在洛阳有亲戚,还把我赎出来,带我上京寻亲。那时我就想,以后我的命都是他的,我什么都愿意为他干。”

我有些明白:“那亲戚,就是周家?”

小周娘子剥了一颗瓜子丢进嘴里:“周家也算将门,生个女儿却不是虎女,跟你一样,从小惯坏了,什么都不懂。钧郎比她大二十几岁,又是续弦,家里本来是不肯的,但是敌不过闺女傻呀!随随便便给她下个套,她就钻进去了,死心塌地非君不嫁。这武人呢也是头脑简单一根筋,家里大人都顺着她,说只要你喜欢就好,大点的夫君会疼人。”

说着她撩起眼皮来乜了我一眼:“你选亲那会儿,我真是替你着急。贵妃还说要挑你看中喜欢的,按你的心意来。这小姑娘的眼睛,还不是别人想让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在那些妄想攀龙附凤的人眼里,你就是一只天上掉下来的肥羊,角都没长,随便摆布宰割。”

我明白了,所以上巳节我第一次去聚宴,就有不止一拨人迫不及待地对我下手。

我对她说:“我是不够聪明,但我……我也不会任人摆布。”我的眼睛更不会只看别人想让我看到的。

“会不会任人摆布,不是你发狠话就算。”小周娘子继续剥着瓜子,“我现在跟你说这些,就是不希望你像周家小姐一样,出嫁了才发现自己被人耍得团团转,又没本事闹腾,儿子也生不出来,只会哭哭啼啼自己怄气,硬把自己怄死了。你已经十六岁了,眼睛擦亮一点,以后没有贵妃做靠山了,你得靠自己。你看你那妹妹岚月,她就从小没人娇惯,是不是比你精明懂事多了?”

我觉得她说得不对,做人不应该是这样的,但我又没有她那么能言善辩,一时不知从何反驳起,于是就闭口不言。

“好了,说回正事吧。”小周娘子剥完了一把瓜子,拍拍手道,“早点说开也好,不必藏着掖着,大家都爽快。那张嬷嬷没能近你的身吧?那你实话告诉我,你在外头这些天,清白可有受损?”

“我才没……”我刚想否认,但又觉得我若顺着她的话头应下去跟她争辩,那我不就也是按照她的想法规则处事了吗?于是改口说:“此事与你无关。”

“没有就好,否则——”她得到了答案,全然不管我后半句,忽然换了一种奇怪的板正口气说,“一个失贞的女儿,对贺家还有什么用?不如死了算了。”

这语气十分熟悉,但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怪异诡谲,令人脊背寒毛根根竖立。

她又换回自己的柔婉语调:“学得像不像?你猜这话是谁说的?”

我不信,祖父不会说这种话的!我是他的嫡亲孙女,祖父自己也说了,从小养在身边看着长大的和别人不一样,他最疼的还是我,他没有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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