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想害我(211)

仲舒哥哥颓然垂首望着地下,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一时之间他定然难以接受自己家居然有这种灭绝人性的恶行,去年我刚知道时也是如此。但我相信仲舒哥哥是非分明、心地善良,他会理解我现在的所作所为。

窦家湾在洛阳城南四十余里,我们赶到时天色尚早。村子坐落在河边南岸,祖坟则在北岸三里开外,我们绕着村庄找了两刻钟才找到,非常偏僻,也符合包氏夫妇从北而来、避人耳目的特征。

这片坟地用了很多年,碑冢林立。下车后我便认出来,东北角那棵半枯的歪脖子柳树,形状与包氏心中所想的画面十分相似。

我绕到柳树南边,果然有一处新立不久的坟冢,碑上刻着“先考窦士章”等字样,红漆尚新,立碑时间是去年六月。

柳树下已经长出了今春的新草,密密实实,青翠如茵。

“就是……这里。”

晏少卿蹲下检查了一番,用脚尖在地上划出两尺见方的一块,说:“这儿肯定被人翻掘过,杂草不如周边茂盛,也没有经年积下的腐朽烂叶,旁边的灌木枝还有被铁锹铲断的痕迹。”

蓁娘脸色煞白,双腿发软站不住,靠聂蒀扶着才勉强支撑。

聂蒀道:“此处多坟冢,自行发掘恐惹乡亲非议,是否通报县衙为好?”

晏少卿想了想说:“聂兄言之有理。伊阳县衙离此地不远,我快马赶过去,一个时辰之内即可回返。我帮县丞破过几桩案子,大约能卖我个人情。”

聂蒀道:“有劳贤弟,速去速回。”

我把蓁娘劝回车上坐着等,她双手冰冷,瑟瑟发抖。我们几人留在坟地附近,中途有下地务农的乡民看见了,不一会儿回村叫了一帮人来,拿着锄头钉耙远远望着我们。这里是人家世世代代的祖坟,我们要是随便动土,被人打一顿都是轻的。

幸好晏少卿及时带着人赶了回来。他是大理寺少卿,县丞对他十分恭敬。

乡民们见县太爷亲自驾临,带了不少人,收起农具上前谨慎地询问。县丞说接到举报,有人伤天害理谋财害命,将尸首偷偷埋在窦氏祖坟。窦家湾人一听,外人怎么能埋在他们的祖坟中,而且还是凶案,请县太爷做主将苦主尸体找出来,还祖先清净。

县丞带了衙役和仵作,用麻绳将柳树周边围起,村民都在绳圈外围观张望。蓁娘执意要下车来亲眼看着,我怕她受不住,陪她站在人群之外。

几名衙役按晏少卿划出的范围挖掘,那里事先有人挖过,土质疏松,不一会儿就挖下去一尺来深,衙役回报:“发现腐烂布片和白骨。”

仵作进场,背对着我们蹲下用工具小心翻检。虽然看不见,但光听他说的话,就能想见宁宁凄惨之状:“死者身长约一尺四寸,为初生女婴,肌肉发肤已腐,呈白骨状;身裹黄色襁褓,半腐,上绣蝙蝠纹,右腕戴红绳桃篮;骨间散落银针十二枚,长二寸一分,粗约五厘,其中一枚钉入胸骨,一枚卡肋骨间,疑似针扎入体而亡……”

蓁娘靠在我肩上哭得几乎背过气去:“蝠纹襁褓是我亲手绣的,那个桃核小篮子,也是我从庙里求来给她保平安的……”

仲舒哥哥站在一旁默默看着我们,他的眼睛红了,面带愧疚地低下头去。他也是贺家的子孙,所以觉得自己愧对蓁娘,但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我们家的人都像仲舒哥哥一样,这种悲剧根本不会发生,更遑论延续六代之久。

聂蒀过来帮我把蓁娘扶回车上休息。我问他:“现在宁宁的尸首找到了,有仵作验尸结果、蓁娘和我的证词,还有包氏夫妇及稳婆也可以提审讯问,是否足以将元凶定罪?”

聂蒀点头:“我在苏州找到的那位证人,近日也正好来京,明后天大概就到洛阳了。”他望了一眼旁边的仲舒哥哥,“你们兄妹俩或许应该见上一见。”

第98章

三日后聂蒀将我和仲舒哥哥请到家中,让我们面见他说的那位证人。

证人年过半百, 清癯矍铄, 一见他我便觉得太眼熟了——他除了比祖父瘦一些、年轻十几岁, 两人的五官简直一模一样。

“老朽原名贺铮, 字剑声,不过自从十五岁被贺家逐出家门、自立门户后, 就弃用旧称以字为名了。”他对我俩和蔼笑道, “虽然我与贺钧、贺铨、贺锟已断绝关系,不过你们俩是好孩子, 若不介意, 就叫我一声四叔公吧。”

原来我们家还有一位四叔公, 祖父兄弟四人?无论是族谱还是祖父叔公口中, 他们从未提过还有一名弟弟。

他们也没有提过,家里那些消失的姐妹、女儿和孙女。

我跟仲舒哥哥一齐跪下, 拜见这位第一次见面的长辈:“请四叔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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