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想害我(51)

“难道你见过?”

“我当然见过。”三婶只会说这个东西好那个东西贵,然后一个劲地塞给我, 从不管好吃还是难吃;我若抱怨,小周娘子又要责备她, 因此我没少溜进庖厨自己找吃的, 不然也不会跟樊增相熟, “要说胀红的人脸,应该更像猪心才对。”

虞重锐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一个花容月貌的年轻姑娘把自己的脸比作猪心的。”

一时之间,我竟分不清他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其实我也就见过一次。那时我只有八岁, 樊增拿猪心吓我, 假装从心口一抓,捧出一颗猪心来,骗我说他把自己的心掏出来了。我吓得哇哇大哭, 把那颗猪心往他胸口塞。人怎么能没有心呢, 岂不是马上就会死?

为此樊增被厨房掌事的厨娘狠狠责骂了一顿。他低声下气地赔完礼, 心里不服气, 嘟囔说他只是想变个戏法逗逗我玩罢了。

我见他没事不会死就放下心来不哭了,又怕掌事罚他俸钱,便帮腔说我在跟他学变戏法,他变得太好太像了我才信以为真吓哭的,实际上我觉得可好玩了。

樊增马上附和说对对对, 人心本来就跟猪心很像嘛,就是小一圈而已。

掌事斥问他:你怎么知道人的心长什么样子,难道你见过?

樊增轻描淡写地辩解说他在刑场看处决死囚时见到的。

那时我还小,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也从未对他生疑。现在想来,陛下虽然法令严苛、砍过很多人的头,但我朝的律法里似乎并没有对囚犯开膛破肚示众这项酷刑。

为了让掌事相信我们在学戏法,樊增又从旁边刚杀的鸡肚子里掏出一颗鸡心来丢在我手里:“喏,你拿这个小的,就学我刚才的法子去吓你的小姐妹,保管一吓一个准!”

掌事拿扫帚柄敲他的头:“你都教小姐什么下三滥的玩意儿!”一边来拨我手里的鸡心:“小姐快扔掉!多腌臜啊!”

我把双手一合躲开:“真的是我、我自己想学的,我就喜欢这些有趣的玩意儿,出去好多人抢着跟我玩呢!你别打他了!”

厨娘不敢违抗我的命令,毕竟她只是个厨娘,家里又只有我一个女孩儿,她也不确定大户人家的小姐里出现胡闹讨嫌的熊孩子应该怎么办。

那颗鸡心软软的、滑溜溜的躺在我手心里,让人无所适从。

我捧着鸡心离开厨房,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那是一颗心,虽然它的主人只是一只鸡,一只马上要炖成鸡汤的鸡,但它毕竟是一颗心啊!或许我不应该随手把它扔在路边草丛里。

我曾经养过一只抓来的小麻雀,但它很快就死了,从那以后我就没再养过活物。我把小麻雀埋在院子里光风雨露最好的大树下。祖父很信风水,家里是绝对不能有“坟”这种东西的,即使是一只麻雀的坟。所以它既没有墓碑,也没有堆起小土包,只有我在树干上刻的一个记号。

我可以把这颗鸡心埋在它身边。鸡和麻雀都有尖喙、翅膀和羽毛,叫声都是咕咕咕的,可能是亲戚,它们俩还可以互相作伴说说话。

我把鸡心放在帕子里,正要包起来,迎面遇到了俞表妹和她的丫鬟织香。俞表妹刚从老家过来投奔三婶没多久,原先家境平平,但论言行举止,她似乎比我更像一个端庄矜持的大家小姐。

看到我手里的鸡心,她马上举起手帕掩鼻,柳眉轻蹙细声细气地说:“咦——姑娘家怎么玩这种东西,好恶心。”

那时我不知道,数月前她刚刚看着自己舅舅一家反锁在屋里,任由他们被洪水吞没;更不知道,其实她原本就应该是贺家的小姐。

她是我第一个妹妹,娇弱可怜,我唯恐吓着了她,连忙把鸡心包好收在袖子里。

这一收我就忘了,因为半路君柳忽然来了,说姑姑想我了要接我进宫。我在宫里的时间比在家只多不少,衣裳器物也都是齐全的,什么都不用带,每次都是君柳来传个话就直接带我过去。

到下午得闲了,我才想起袖筒的手帕里还包着一颗鸡心,时间长恐怕要腐坏了,等不及回家再把它跟小麻雀葬在一起,不如悄悄埋在御花园的花丛里。它本是一只寻常的乡下鸡,在皇宫的花园里入土为安,还可以顺道见见世面,总好过炖成汤祭五脏庙,我想它会瞑目的。

我捡了一根小竹片蹲在花坛里吭哧吭哧挖土时,信王揣了一包松子糖来找我。德太妃在陛下面前抱怨信王正经饭食不好好吃,就喜欢这些甜甜的小零嘴儿,把自己吃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半月不见,他好像又胖了。

信王兴冲冲地含着松子糖问我:“泥又在搞森么玩意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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