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想害我(74)

我叼着那根面线,抬起头看看他,再低下去看看碗里。碗很小,分量只有寻常一碗面的一半不到,面线也格外粗,一圈一圈盘在碗中,不见首尾。

原来……这是一碗长寿面。

“上回贵妃召见时曾提起,说半月后就是你的生辰,算算应该是今日了。”

姑姑召见虞重锐,是她在世的最后一日,恍惚竟已过去半月,我自己都完全将生辰这事忘了。如今世上除了他,有谁还记得我的生辰。姑姑告诉了他,他便记在心上,这个十六岁生辰,是姑姑在天之灵和他一起给我过的。

我吸了吸鼻子,觉得眼泪好像要下来了,连忙低下头吃面,一口一口地将面线含住,没有咬断。

虞重锐又说:“这面是凤鸢亲手做的,一碗只一根,中间不能断,是她的拿手绝活。”

我把长寿面一口气全部吃完,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放下碗对凤鸢说:“凤鸢,谢谢你,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了。”

凤鸢却也矫情扭捏起来,眼神飘忽乱转,忽然转身从传菜的食盒里又取出一壶酒来放到桌上:“这么一大桌好菜,闷头就知道吃面,真是‘暴珍天物’,给你们再添壶酒吧!”

凤鸢真是个可人儿,连她念错的成语都显得格外可爱。

虞重锐拿起酒壶闻了闻,笑道:“凤鸢有心了,连自己珍藏的石冻春都舍得拿出来。”

凤鸢盯着那壶石冻春,一脸割肉心痛滴血的表情。

看不出来凤鸢居然还有嗜酒藏酒的爱好。我的酒量酒品都不敢恭维,好酒给我那就是白糟蹋了,便站起来对她说:“凤鸢,今日高兴,还有这些个佳肴美酒,不如你入席与我们同饮吧!”

凤鸢低着头细声细气地说:“奴婢怎么能跟主人同席呢,我才不像有的……”她及时停住,在心里接道:「有的人那么不懂规矩没大没小尊卑不分!哼!看在你今天是寿星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了!」

借口手头还有活计未完辞谢退下,她转身又哀怨道:「小妖精恃宠而骄,那不也是少爷惯出来的!我的生辰怎么没见他这么花心思,就给我三两赏银打发了!我才不要在这儿杵着,看你俩卿卿我我,不够闹心的!——唉,我为什么要脑子一抽给他们加酒,一坛石冻春要八百钱呢,两壶就倒没了,干什么不好送给情敌喝,还不如倒了喂狗!万一他们俩喝完借着醉意酒后乱性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嘤嘤嘤!」

我转头一看,虞重锐已经执壶斟满一盅酒,凤鸢现在反悔想收回也来不及了,而且她好像一不小心又把自己主人骂了进去……

他还要斟第二盅,我阻止道:“我不会喝酒,一点都不行。”

虞重锐手下一顿,放下酒壶淡淡道:“哦,我差点忘了。”

我就是因为头一次饮酒不胜酒力一杯醉倒才遇见的他,他还在旁边看了我两个时辰的醉态,直到酒醒。虽然说起来挺丢脸的,但这是我们相识相遇的机缘,我现在反而有点感谢那杯酒。

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忘了呢……

虞重锐另盛了一碗汤给我,又夹了一块火炙鸭脯到我盘中。“明日旬休,今天散值得早,本想去北市买泰合记的樱桃煎和八宝炙鸭带回来,谁知晏言笑突然来这一出,急急忙忙就赶回来了。家中厨子做的炙鸭,到底比不上泰合记的大厨,权且一尝吧。”

所以他本就打算早归为我庆生,并不是临时赶回来的?

我抬起头来看他:“你怎么想到去买泰合记的樱桃煎和八宝炙鸭?你知道我最喜欢吃这两样东西?”

他垂下眼睑不看我,自顾夹菜:“泰合记是全城最闻名遐迩的食肆,这两道是他家的招牌,不独是你,我也喜欢。”

他这是故意答非所问避重就轻,我越来越清楚他的伎俩了。

“是不是我喝醉那次告诉你的?”我追着他不依不饶地问,“虞重锐,你索性一次全交代了吧,我还跟你说什么了?不然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上回不是说过了吗?那日之事我就当从没发生过。”他抿了一口酒,眼角瞥我一眼道,“我也不会再抓着你的把柄取笑你,放心吧。”

我倒不是担心被他抓住把柄取笑,我能有什么把柄,至多也不过是抱着柱子说肉麻情话,要嫁给它一起泛舟江湖罢了。我只是觉得,他总是有意无意地避而不谈,肯定有其他事瞒着我。

我为什么能看到别人在想什么,唯独看不透他的心思呢?我要是也能看到他的,哪怕只有一点点,也不必这么猜来猜去,悬着一颗心飘忽不定。

想来就叫人懊恼。

“好啦,就算我家厨子厨艺不精,做的菜比泰合记差之远矣,也不必这么跟鸭脯赌气吧?”他按住我无意中拿筷子戳鸭脯的手,“大不了改天再给你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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