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想害我(80)

我能想象得到,姑姑突然死了,祖父又被罢相, 无异于全家的顶梁支柱轰然崩塌, 家里一定愁云惨雾乱成一锅粥。这时岚月忽然站出来表明自己也是贺家的女儿, 信王又对我们家抛出橄榄枝, 宛如落水时及时递来的救命稻草,全家人都对他们感激不尽。

我也应该感谢岚月,如果没有她,此时必须嫁给信王的就是我。她一心想取代我的位置,现在她做到了。

道理我都懂, 但是我……我还是有点难过。

我在这个家里、在这世上,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重要。或许是我太没用了,姑姑给全族带来无上荣光,岚月在危急时挺身而出力挽颓势,而我只会逃跑躲起来,不敢去看眼前这个突然变得清晰而丑恶的世界。

我望着虞重锐,问他:“如果我今后无处可去了,你……你会不会收留我?”

“怎么又说这种傻话,”他语气似嗔怪,又带着无限温柔,“只要有我立锥之地,自然会分你片瓦栖身。”

听上去可真是寒酸,酸得我……眼泪好像又要下来了。

他就在我面前,近在咫尺,正襟端坐,他的胸怀臂膀仿佛能为我挡住一切雷霆风雨,我真想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

然而此时马车停了下来,常三哥在外面说:“到了。”

下车时虞重锐要给我戴上幂离,我说:“不必了,以后我出门也不戴这个。”

我不能总是如此胆怯,一味寻求他人庇护,连真相都不敢直面。既然上天在此时给我这双独特的眼睛,那就说明,这些事我就应该知道,是我原来活得太糊涂了。

我……总会有些用处的。虞重锐护我,我也想护他,就从看清周遭开始。

我扶着虞重锐的手下车,看见凤鸢居然守在瑞园大门口——不管虞重锐有没有接受,反正在我心里,它已经叫这名字了。

她免不了又用白眼跟我打招呼,姿态妖娆地迎上来对虞重锐行礼道:“少爷,邓大夫来了,已在花厅等候多时。”

在我的印象里,这种游历四方、博学多才、妙手回春的神医,应该是个银须鹤发、仙风道骨的世外仙翁,最少最少也得是个清癯矍铄的中年人。所以当我跟着虞重锐走进花厅,看到里面坐着等待的两人时,一时竟分辨不出哪位是久仰大名的邓大夫。

上座是一名鬓角花白的阿婆,年过花甲,驼背瘦小,眼神似乎也不太利索了,等太久坐在椅子上眯瞪打盹。阿婆的衣着有些特别,一身藏蓝布衣短褂,下着同色裤装,襟上绣花,头发也用花布头巾包起,盘在头顶。

她的下首是一名年轻人,年纪可能跟虞重锐差不多,身上灰衣陈旧,风尘仆仆的,圆脸膛晒得有些黑。

他看见我们进门,放下手里的茶盏便跳将起来,蹿到面前上上下下打量我,两眼放光兴奋地搓手:“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病例?”

这个人是我见过心思最可怕的,因为他甫一见面,就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闪亮锋利的银色小刀,对着我的心口划过来。

我吓得躲到虞重锐身后,把脸埋在他背上。

他侧过头问我:“怎么了?”

都是幻觉,是虚像,不用怕。刚刚我还说以后都不戴幂离了,该看到什么就看什么,怎么才遇到第一个人就受不住了?

我摇摇头,从他背后走出来,站在他身侧。

哪怕只是虚像,也太吓人了。我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用刀子把我从胸口往下剖开,翻出血淋淋的内脏,就像那日樊家村所见朱二被人开膛破肚一般。

没有血腥气,但仍让我感到恶心反胃、头晕不适,身子摇摇欲坠站不稳当,只能靠在虞重锐身上,暂且闭上眼睛缓一缓。

“齐瑶?”他发现了我的异样,一手扶着我,另一手去探我额头。

“我没事。”我站直身子道,垂下眼睑盯着自己脚尖。

虞重锐明白过来,看向客人的目光变得凌厉:“你在打什么主意?”

客人被他怒目而视却不惊慌诧异,反而惊喜地盯着我道:“你你你……你是不是看见了……”

虞重锐转头对门口的凤鸢道:“你先下去,把门关上,我有要事与邓大夫相商,没我吩咐不必来伺候。”

凤鸢狐疑又不忿地照他所说掩门退下。

他又转回去审视那位邓大夫,容色冷峻。

邓大夫往后退了一步:“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要灭口啊?你写信叫我来不就为了这事吗?我还特地赶回南疆把婆婆请过来,日夜兼程觉都没好好睡,看我这黑眼圈!”

正在打盹的阿婆听见动静,睁开眼问:“小射子,你叫我?”她说话口音有些重,我听不出来是哪里人。

邓大夫应道:“婆婆,没事儿,您先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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