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繁华录(10)

“说话间端午又要到了,今年的射柳可得有你一份了罢,我前儿恍惚听皇上说,你已能拉得十力弓了,皇上说的时候高兴的了不得。直夸你文武全才。”丽妃笑道,顿了一顿,又道,“你那新女婿想必也得亮相了,我可要好好瞧瞧,皇上千挑万选的是个什么样的人才。”

妙瑛自赐婚之后,一夕之间总是被人提醒杨慕的存在,她蓦地想到他那淡然的神色,悠远的目光,仿佛从不曾将她这个人略萦心上,她心里一阵无趣,轻笑道,“什么新女婿,旧女婿的,我可不懂,左不过听父皇意思罢了。您这会子没事,咱们赶围棋可好,我才和又陵新学了棋谱,这回可要杀您一个片甲不留。”

丽妃笑着答应,一面命人置下玉石棋盘和暖玉棋子,搁在那碧纱橱旁,因笑道,“你们汉人讲究个琴棋书画,你那琴弹得连教坊司的乐师都自愧不如,书也写得愈发的好了。那日,皇上还和我夸起,你做的文章好,有气度又有灵性,怎么这阵子学问的事这般上心起来,可是开悟了?”

妙瑛闻言,知道父皇夸赞的文章乃是谢又陵代笔所做,她转头看向他,见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嘴角正衔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和悦的看着她,两厢里对视一笑,妙瑛也便没再接这话,只是她心里不免有些感慨,谢又陵真有些可惜了,若他不是内侍,这般好学聪颖,也该会是个绝好的人才。

说话间,侍女们捧上了那新制的奶茶,盛在绿龙白竹金碗里,凝脂白玉一般的色泽,衬着那盈盈碧绿,显得格外的润滑诱人。

妙瑛看着那细腻的莹润光泽,眼前倏忽浮现出杨慕冠玉一样的脸庞,她记起晋书上说卫玠,有“若明珠在侧,朗然照人”这一句。

她默默在心中想着,终于理解了这两句话,形容的究竟是怎样一种风姿。

时近端午,涵虚阁中早已换了轻纱帷幔,杨慕净了手,取了一枚烧热的沉水香饼置于金鸭香熏炉中,细细的抹了一层沉香屑,才搁上云母片,用金香匙盛了些檀香香料,浅浅的撒在上面。一会儿功夫,鸭嘴中徐徐吐出细细的碧丝,追着一阵清风蜿蜒飘散,绕过书案前的六扇曲屏,缭绕一室。

他焚好香,静心端坐在书案前,开始临赵佶的楷书千字文。他写的认真,并未发觉堂兄杨崇已站在门口。

杨崇今年十三,比杨慕年长三岁,正是杨慕的二叔,杨淇的长子,杨淇奉旨南下广西平乱,他镇日闲在家中无事,便来寻杨慕玩耍解闷。他远远的看见窗棂下袅袅的轻烟,猜想杨慕大约在作画或临贴,便放轻了步子,悄然的立在门旁。

隔着一阵轻薄的烟雾,他定睛看去,见杨慕挺直了身子坐在书案前,身后是青山岑岑,碧水淼淼的淡墨画屏,杨慕身着青色的衫子,雅致的仿佛已入画一般,融进了那清丽的山水间。

杨崇不禁感慨,杨慕的性子当真是温和守礼,即便于无人处临帖,也不会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依然端然静坐,姿态挺拔。

杨慕临完一段,将笔置于白玉架上,认真的端详着,半晌他微微的抬起头,忽然看见杨崇正含笑看着自己,忙站起来,快步走到门旁,一揖道,“大哥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快里头坐。”

杨崇朗声笑道,“无妨,我是不想吵你,刚好让我瞧见了一幅君子伏案图。”

一头说,俩人已进了内间,杨慕吩咐侍女玉笙沏了今春的君山茶,只听杨崇笑道,“前儿我在家陪母亲打点父亲南下的行装,也没空来给你道喜。如今几日不见,可大不相同了,驸马都尉,请受我一拜罢。”说着,他站起身,拱手对杨慕就要拜下去。

杨慕急忙拉住他,脸上却已悄然漫上一层红晕,“大哥别这般打趣我,我受不起。”

杨崇不禁一笑,他知道自己这个堂弟面皮极薄,禁不得人嬉笑,便不再戏弄他,略一低头间,他看见了挂在杨慕腰带上的碧玉笛,不禁喜道,“怎么,大伯许你再吹笛了?”

杨慕含笑点头,“是,还是太太劝了老爷,老爷半推半就的许了,只不让我成日玩弄,每日还需交了先生留的作业给老爷看才行,若是不好,便要收回去的。”

杨崇拍手笑道,“太好了,总算可以和你合奏一曲了。上一回,还是两年前的事了,那回让大伯知道了,好一通的斥责,说你弄些小巧风雅的淘气,罔顾学业,要不是伯娘拦着,把这笛子也有要烧了去呢。幸而父亲不管我这些……快,你且吹一支,我听听你的技艺有没有荒废。”

杨慕下意识的看了看房中,见除了玉笙并无旁人,心里踏实一些,便取下玉笛,搁至唇边,开始轻吐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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