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繁华录(106)

佑堂连连摆手,晒笑道,“不去了不去了,自从我娶了那个母夜叉回家,哪儿还有风流快活的日子,只要我身上沾了一星半点女人味儿,她有本事敞开了跟我大闹三天,我跟她着不起那急。现如今我是深居简出,没处找乐子。要不就借贵宝地让我坐坐,我讨一杯清茶,你陪我说会子话,躲过去那才子佳人的戏文我就走,这总行了罢?”

谢又陵无奈,一个王爷如此低眉顺眼的求他赏杯茶喝,他再拒绝便是有些轻狂了,他当即笑笑,“那就请王爷移驾,贵人临贱地,可别嫌弃了就好。”

谢又陵身居长史之位,在公主府中自有一处独立的院落,佑堂满心欢喜的迈步进去,禁不住好奇的东张西望,见那小院收拾的清雅整洁,临墙一隅种了数棵翠竹,更有几株白海棠点缀其间,那一派自在悠然,与主人倒是颇为相得益彰。进得屋内,正面墙上挂着一幅倪瓒的梧竹秀石图,上面有两句题诗云:虚亭映苔竹,聊此息跻攀。坐久日已夕,春鸟声关关。

佑堂不觉神清气爽,点头笑道,“不想又陵还挺推崇云林子的,这么孤僻的人,不容于世,不好不好,和你这样又伶俐又雅致的人不般配,赶明儿我寻一副赵子昂的秋郊饮马给你,那多有气象,阔朗漂亮,摆在这儿才衬你。”

谢又陵一壁听着,一壁暗笑,也不多言,自去煮了阳羡茶奉与佑堂,道,“臣这儿没什么好茶,这是公主前日赏赐的,十七爷凑合用些罢。”

唐人极重阳羡茶,自唐以降,历朝历代都把阳羡纳入贡茶之列,到了本朝依然如是,谢又陵谦辞说没什么好茶,这话却是言不由衷了。佑堂浑不在意这些客套,品着茶,犹是不甘心的问道,“我央求了你那么多回,就不能把你那琵琶绝技露一手,让我开开眼?”

谢又陵不解佑堂为何会执着于此事,就如同他不解自己为何执着于不满足佑堂,他想了想,许是因为,他总希望那琵琶是弹给自己心里那个人听的,除此之外,他并无弹奏的欲望。

“恕臣说句无礼的话,”谢又陵半倚在墙边的书架上,笑得散漫疏懒,“臣并非教坊司的伶人乐伎,那琵琶也不是臣惯常做的营生,弹与不弹,端看臣的心情罢了,臣今日无心侍弄乐音,王爷的心愿,臣怕是满足不了。”

佑堂不知为何,听了这话竟有几分紧张,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可没有拿你当伶人看的意思,纯是仰慕已久,仰慕已久,你要是实在不乐意,我也绝不勉强,你拒绝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从前为了这事,还故意当着我的面把手磕坏了……”他讪讪一笑道,“其实我都知道……”

佑堂面上闪过的失落无奈,谢又陵看得分明,忽然心思一动,笑着问道,“十七爷今儿怎么有空来捧杨大人的场?臣若是没记错,您对杨大人可是没什么好感。”

佑堂咧嘴笑起来,也不知是否因为谢又陵记得他的好恶,“我犯不上喜欢他,不过十五哥要给他个面子,我就跟着混一日罢了,如今傅政在家病得七死八活,内阁眼看着就是他杨潜的了,十五哥也该和他多走动些。”

谢又陵笑了一笑,漫不经心道,“臣还以为,您是给公主面子呢,却原来不是。”

佑堂微微一愣,旋即笑道,“你是想说杨慕罢?你倒挺在意他的。”

谢又陵双眸一亮,灼灼的盯着佑堂,面上疏无一丝笑意,道,“臣是公主的近臣,都尉自然也是臣的主子,臣关心主子并不为过罢。”他修眉一挑,似笑非笑的问道,“十七爷不喜欢都尉?”

佑堂见他忽然亦嗔亦喜,那清冷的面色上两道斜飞入鬓的修眉蹙得含愁带怨,心里立时咯噔一下,连忙解释道,“不是,我不讨厌杨慕,他好歹是小瑛的相公,我的妹婿,为人也不似他父亲那般可厌,我真的不讨厌他。”

谢又陵眉头渐渐松开,眼中流动着清亮的光辉,他勾起嘴角浅浅笑道,“十七爷这话当真,可别哄我才是。”

“真,比珍珠还真!我再不会哄你。”佑堂被他眉梢眼角的风情撩拨的骨头都酥了,只一味呆呆的盯着他,口中讷讷言道。

谢又陵并不理会他眼中盛放的痴意,笑着转过身,自去里间取了那琵琶出来,横抱怀中,也不就座,只半垂了眼睛,轻声道,“臣此刻心情好,就为十七爷弹一段,您随意听着,听过一笑罢了。”

他随手叮叮咚咚的拨弄了两声,再一抬手已是目光如定,轮指如飞,片刻之后,只听他缓缓唱到:不是爱风尘,似被前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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