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繁华录(158)

素砚知他性子不喜与人争抢,且心中存了愧疚之意,更加不会去计较此事。他不好再多话,便只依言应了句是。

杨慕又拿了些素日存下的钱交给了素砚,令他请谢又陵帮忙照看绣贞的生活,他终是无法向妙瑛开口。等素砚离去,他独自坐在书斋孤灯下,不由得思及眼下和以后的处境,虽不无忧虑却也是毫无办法,唯有苦笑两声聊以自嘲而已。

第67章 天涯踏尽红尘

黄花坠地,红叶低窗,从前杨府里两株桂花树已到了飘落清香之时,虽是重门紧闭,却关不住那馥郁甘甜的味道,香气掠过高墙,拂过行人发端,倏然而猝不及防的弥散在公主府的书斋之中。

杨慕深深的呼吸了一道,熟悉的气息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心底隐隐有些作痛,树犹如此,人何以堪。那院落不过隔着一面不甚高大的危墙,却足以令他丧失翻越过去的勇气,即便看上一眼又能如何?物是人非,那些最珍贵的人已随着他在宗人府中失去的尊严一道,坠入了幽深漆黑的永夜之中。他随意望向窗外,只见天高云淡,空中偶有伶仃的孤鸟振翅匆匆而过,也许是在南去的路途上丢失了伙伴,它一面追赶,一面发出一长串悠悠的哀鸣,直震得他耳中铮铮回响。

数日的阴霾雨雾过后,京城迎来一记清丽明朗的秋日。谢又陵站在书斋门口,隔着随风轻荡的翡翠帘,用力捕捉着立在窗下的那一袭纯白色身影。他呼吸着沁人心扉的花香,伸手轻轻撩开了帘子的一角,却也不着急迈步进去,只是定睛看着那毫无察觉的人。

杨慕近来只穿白色衣衫,身上这件直裰已被水洗的有些发旧了,愈发衬出他的清瘦憔悴。谢又陵望着他薄薄的身形,轮廓清晰的侧颜,猜测着他温润的双眸里会不会已笼罩着一层水雾——光是这样想着,他的顶门已是狠狠地一酸。

“在看什么,那么出神?”谢又陵轻轻咳嗽了两声,跨进书斋之中,扮作一副好奇的模样笑问道。

杨慕侧首之际,已将眼中水气隐去,亦笑着答道,“难得放晴了,许久不见秋露,不闻秋虫,以为今岁的秋天就这么过去了呢。”他顿了一顿,又问道,“妙瑛进宫为皇八子贺寿,怎么又陵没跟着去?”

谢又陵不在意地笑道,“自从皇上贬了庆王,公主好像总怕皇上也迁怒于我似的,等闲却也不让我进宫行走,如此倒正合我意。我今日来找你,便是想陪你出去走走,就当散心好了,你意下如何?”

杨慕自安葬父母之后再未出过公主府,他知道皇帝虽不限制他自由,却也不愿让他出现在京城宗亲、官员面前。他憋了几个月,心里也委实向往外面的热闹生机。他想了想,含笑颌首道,“好,容我更换件衣衫。”更衣之前,他仍是没忘记谢又陵之前那句话,便即敛容正色,拱手一揖道,“是我连累又陵,连累十七爷,我眼下无以为报,且先受我一拜罢。”

谢又陵听杨慕这般言语,只觉得胸口既酸且痛,忙上前扶住了他,温言道,“你当我是朋友,我已得了最好的回报,朋友之间不该说这么客气的话。”俩人当即相视而笑,待杨慕换了衣衫,便携手向外走去。

谢又陵想得周全,知杨慕不欲招摇,便弃马就车,且选的是自己平日出行的青呢骡车。杨慕坐在车内,听得外面市集上传来各种吆喝叫卖之声,想起数月以来在那方寸天地里近乎幽闭的生活,当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见杨慕撩着帷帘看得出神,谢又陵笑问道,“诚义可有想去的地方?”

杨慕沉默片刻,摇头道,“我现在能想到的,只有那年和你去高粱桥踏青,其余的地方一时也想不出来。不如就在城内随便走走,让我感受些寻常烟火,温暖市井罢。”

谢又陵笑着颌首道,“原来你也有贪热闹的时候,那咱们去前门大街好了,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熙来攘往,人山人海。”

谢又陵所言不虚,车子拐进前门大街便即慢了下来。杨慕定睛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一个高台上站了十几个衣衫褴褛破旧的人,内中有男有女,也有老者和孩童,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台下却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客,他知道这是所谓人市。正看着,忽然觉得车子猛地停了一下,他心中一动,掀开帘子,只见赶车的素砚望着那高台正自发呆,趁人不备抓起衣袖拭了拭眼角。

“那是卖人的所在,素砚就是我从人市上买回来的,那时候玉笙,素简等人已被买走,我也无能为力。”谢又陵轻声道,“他是感同身受,想起从前那些人现下不知零落在何处,心里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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