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繁华录(163)

杨瞻转过脸来,盯着父亲看了片刻,便即撅起小嘴毫不犹豫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真希望爹爹能天天这样教我读书写字,比先生教得有趣多了。”

杨慕心中一片柔软,含笑道,“就因为爹爹没有先生严格?安儿若想和爹爹讨论功课,爹爹随时欢迎。”

杨瞻蹙眉想了想,道,“爹爹虽和善,可并不宠溺安儿,我都知道分寸的。”他侧过头,忽然灵机一动,道,“不教我功课也罢了,爹爹可以教我骑马,还有剑术,我听谢长史说爹爹的骑射功夫很是了得呢,我将来也要做一个能文能武的好儿郎。”

杨慕和煦地笑问道,“之后呢?安儿能文能武,长大了想做些什么呢?”

杨瞻抿着嘴唇,两颗大眼睛转个不停,长长的睫毛像极了蝴蝶的翅膀,上下翻飞了好一阵,才笑嘻嘻地道,“就做爹爹这样的人,我也做国朝的驸马可好?”

杨慕笑得一笑,摇头道,“做了驸马不能随意出京,就不能看到大漠荒烟,塞北落雪;也不能去看江南春雨,杏花稻田。这些都是爹爹只能从画上和书里知晓的。如果将来有机会,爹爹盼着安儿能替我去亲眼看一看,然后把那些见闻写成游记,流传下去。过了几十年,几百年,哪怕有一个人看到安儿记录下的风光,站在同一处地方,遥想着曾有那么一个古人也看过他正在看的巍峨山峦,听过他正在听的流水潺潺,时光在那一瞬间重叠在了一起,因你的文字而让那人对眼前的景致有了更深的共鸣,该是件多么有趣的事。”

杨瞻听得入神,半晌拍手笑道,“我知道了,日后我就去做一个游方四海的人,踏遍所有的秀丽山川——可是在那之前,爹爹还得教会我骑马才行啊,不然可要累死安儿了。”

杨慕莞尔道,“好,爹爹答应你。”他望着杨瞻粉嫩的面庞,忍不住勾起手指轻轻刮了刮杨瞻的小鼻子,父子俩相视之际,都不禁笑了出来,静谧的书房里洒落下一阵欢快畅意的笑声。

正说话间,只见府里的内侍匆忙进得书房,对杨慕欠身道,“宫里的常公公来了,请都尉去前厅接旨。”

杨慕不由得一惊,眉间却是接连跳了两跳,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衫,起身待要去更换朝服,却听那内侍道,“常公公说,请都尉无须更衣,快些即可。”

杨慕只得匆匆交待了杨瞻几句,便跟着那内侍赶去前院。花厅之中,妙瑛端坐于上首,谢有陵陪侍在侧,常喜却是面容恭谨的坐在下首之处等候。见杨慕进来,常喜忙起身长揖道,“臣见过都尉。”杨慕亦还礼道,“掌印万福。”

常喜直起身子,微微一笑,便即沉声道,“传皇上口谕。”杨慕忙提衣跪下,只听常喜无波无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尔父乃大逆罪人,朕加恩免追尔罪,不料尔不思天恩,竟心怀怨望。日前于闹市人前滋事,逞武行凶,目无法纪,败坏宗室声誉。今着内务府慎刑司予以惩戒,杖责四十,并罚俸半年。此乃小惩,如若再犯,朕绝不姑息容之。”

杨慕一字一句的听着皇帝的口谕,心下一片冰凉,待听到那惩处的话语,周身只剩下茫然的空洞之感。原来他所企盼的平静生活不过是自己的臆想,别说塞北江南的风光他此生永不得见,即便他头顶这一隅天空也容不得他自由的呼吸,皇帝对杨家的恨意深入骨血,便是他做一星半点维护杨家的事,也会招来皇帝肆意的打压。他在一阵巨大的无力感中,伏地叩首道,“臣领旨,叩谢天恩。”

妙瑛想不到皇帝处事如此不公,她强压心头怒火,向常喜道,“皇上是单罚了诚义,还是连同虎贲将军家的小子一并罚了?据我所知,是对方先行挑衅,诚义不得已才出的手。”

常喜躬身道,“皇上旨在整肃宗室,那人不过一介平民,便交由其父自行惩处。”

妙瑛不禁一阵齿冷,皇帝分明就是要羞辱杨慕,让他今后在宗室,在百官面前无立足之地,她看着常喜指挥慎刑司的人在院中摆好刑凳,心中一沉,走上前去对常喜低声道,“掌印辛苦,请借一步说话。”

常喜会意,忙随着她来至花厅内堂无人处,却见妙瑛自袖中取出一卷画轴,“素闻掌印喜好丹青,我刚巧有一副黄公望的九峰雪霁图,还是从前皇考御赐的,上头有皇考的题跋和玉印。掌印且收下,就当我替诚义感谢你的顾惜之情了。”

常喜接过那卷轴,匆匆一展,便知这是从前武英殿内的藏品,心中一阵狂喜,连忙含笑拱手道,“如此臣便多谢公主千岁恩赐了。公主的意思,臣省得,臣一定交代慎刑司的人,一会用刑之时手下容情,多多照拂些,务必不伤及都尉玉体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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