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繁华录(210)

皇帝点了点头,道,“你的那些荒唐事,朕也没兴趣知道。你且说说,你带着这份秘奏前来,是想要朕如何处理此事?”

佑堂忙道,“臣不敢左右皇上心意……”皇帝摇手打断道,“你大胆说,朕不过听听罢了。”

佑堂恭敬称是,才缓缓道,“据奏报所书日期,杨慕小妾有孕正值皇考孝期,已是大不敬之罪,何况其后又有嘉太妃之丧,既为小瑛女婿更不该于此时做下这等事,足可见其对小瑛亦不敬。他夫妇二人近年来鲜少在一处,那杨慕未免因家事对小瑛心存不满,既为怨偶,内中又有杨家之事,不如请皇上就此事下旨令他二人和离,如此也可算作帮小瑛从中解脱,臣实在是见这些日子,她精神颇为不好。”

皇帝挑眉看了他良久,点头道,“你想要朕做这个恶人?”

佑堂没料到皇帝有此一问,更是讪讪,半晌眼风扫到近处的常喜,二人对视一道,便即错开目光,只听常喜低声道,“皇上,王爷并非此意,臣听着确是心疼公主,只怕这般下去对公主身心俱是损耗,还望皇上三思,毕竟公主是先帝最为疼爱的幼女,与其令她郁郁,不如痛下决心,助她脱离苦楚,想来他日公主也会对皇上感激不尽。”

皇帝正徐徐饮着一口茶,闻言,便将那茶盏重重掼在石桌之上,但听一声铿锵响动,那茶盏便在桌上颤了几颤。

佑堂见皇帝动怒,连忙站起身来,垂手立在一旁,不敢再多言。良久,皇帝忽然一笑道,“你且坐着罢,不必装得那般像,好像你多怕朕似的。”转顾常喜一眼,接着道,“你们一个个倒都齐心合力,为着这起子事在朕面前一唱一和。那杨慕倒也有些手段,将朕身边之人也能笼络住。”

佑堂听得这话,才屈膝要坐下却又慌忙站直了身子,偷眼觑着常喜,见他也一脸低眉顺目的惶恐,索性愈发恭敬道,“皇上这般说臣,臣不敢应。只是臣与杨慕过从一向不密,彼此又无交情,实在不必为他思虑,,如此大费周章,别说臣,就连常喜,臣也是可以担保的,不过都是为着小瑛着想,也是替皇上友爱宗亲的仁政着想。”

皇帝摆手笑道,“罢罢,你也不用和朕说冠冕堂皇的话。你们是怎样一副肚肠,朕也懒得知道。此事归你宗人府管,你便先去审清楚,待杨慕认罪,朕在考虑下那旨意不迟。且去罢,只须把结果呈报朕就是。”

佑堂得了令,眉间一松,略换上一副笑脸,道,“臣领旨,感念皇上信任,叩谢天恩。”

一时佑堂去了,常喜见皇帝兀自出神,只得站在一旁静默一阵,待要上前劝皇帝回养心殿歇息,却听他笑道,“眼下还不是赏樱最好的时节,常喜,你可知道樱花何时最为美丽?”

常喜笑笑,道,“臣愚钝,正觉得眼下就好呢,还请皇上指点。”

皇帝抿了一口茶,幽幽笑叹道,“落英缤纷,樱花最美的时候,原是自枝头凋落的那一刻。”

佑堂得了皇帝许可,却也没那般快速行事,只想着在此之前该如何安置谢又陵才好。一直迁延到晚间,也未想出个究竟。他所思之人,却又在一个湛然春夜里,心怀忐忑,久久不成眠。

谢又陵思忖佑堂近日便该动手,白日里惶惶不可终日,侧耳倾听仿佛耳畔总能响到宗人府夺门入内,锁了杨慕而去的声响,好容易熬过白天,到了夜间更是焦灼不安,好似明朝太阳一升起,杨慕便有可能与他远隔重门,再难相见,心里不由得后悔起来。

他辗转难眠,只得再度起身披衣,出得房中,却实在不敢亦没有心里踱去杨慕所居院落,只是远远绕开上房一侧,向府内略微偏僻处行去。

明月照层楼,流光正徘徊。谢又陵在一片清辉下慢行,心中疏无喜悦,回想其心中那人一生遭际,当真是从拥有极致繁华到生命中唯剩伤逝,也不知再经历一道生离,他能否挺得过来。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怀疑佑堂劝慰的言语,置之死地而后生,倘若生无可恋,那人又为何要挣扎着继续求生。

他想到这里,已是浑身无力,靠在一棵柳树旁喘息,那柳枝新抽芽不久,正是柔嫩无依,长长的枝叶垂下来拂过他的衣衫,似是带着无限的留恋。这留恋仿佛是他心中的执念,自少年时起,那人的一颦一笑便像是皓月清光,已在不知不觉间化为他今生的信仰,他无法想象,因着自己的一念之差,害得那清光再也无法照拂进他心间,那么从今往后无论杨柳依依,还是雨雪霏霏,便真的只是无法言说的悲伤。救人与害人,原本只是一念既起,须臾之间,于承受者而言,却是沧海桑田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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