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繁华录(47)

杨慕点头道,“墨润笔净,恬淡旷远,我更喜欢他早年清淡的画风,很有一股赤子之气。”

“许是因为你也正年轻,”妙瑛笑道,又冲谢又陵努嘴道,“你很该和他好好谈谈,他最推崇倪瓒,还有五代人李成,一副寒林平野图临了又临,都不知画了多少遍。”

杨慕心中一喜,想不到知音竟在眼前,当即转顾谢又陵拱手道,“看来我不光要向又陵讨教南音琵琶,还有北宋山水画派的技艺。”

谢又陵尚未答话,妙瑛又笑道,“实话告诉你,那画原就是他画的,我唯有翰墨尚可以示人,画作却只能贻笑大方了,赶明儿你们画好了丹青,预备着存世的,就都拿来给我,我自题上画名和跋,咱们两厢里一配合,准能卖个大价钱,到时候一定要让京城的文人士绅都排着队来争购。”

她抚掌说得热闹,引得杨慕和谢又陵都笑起来,那笑声高高低低,清悦明快,正是少年人无忧无愁的青春惬意,在温暖如春的殿中蜿蜒回荡。

他们不知道外头已飘起了朦胧细碎的雪花,一阵朔风起,那雪便如同飞絮一般被吹得打旋,落在皮肤上会是刺骨的冰冷,蛰在眼睛里则是如针刺般一疼,之后再化成一道带着温度的液体,缓缓流淌而出。

第19章 契阔谈?

时近新年,官学里即将放假,课业也比往常留得轻松,杨慕得了清静的时光,偶尔会在房中读些感兴趣的闲书以自娱。

这日晌午后,杨潜回到府邸,杨慕已在清华轩陪曹拂说话,见他来了,忙起身问安。

林芝正捧了茶进来,杨慕上前接了过来,略一吸气已闻到君山贡尖的清芬香气,他欠身奉给杨慕,道,“这茶有些旧了,如今冬日里老爷该用些普茶,暖胃也暖身子。”

杨潜接过抿了一口,确实味道已不如谷雨前的清甜甘爽,点头道,“这话说的是,可见你的舌头愈发养得金贵了。”他横了一眼略显局促的儿子,又道,“前日进宫,得了那些赏赐都一一记下,回头再去跟各位贵人谢恩。”

杨慕躬身道是,眼前恍惚掠过嘉嫔那无甚好气色的面容,忽然想到适才看过的书,便道,“儿子想问老爷,皇上何时才会恕了嘉嫔娘娘,重新复她的位?”

杨潜皱眉道,“怎么也得再有个半年,皇上为这事,特意下旨警示宗亲,凡有再犯者一律重处,这话才说了多久,岂有不到一年时间,就恢复她位份的,除非师出有名。”

“可是儿子瞧着,娘娘气色着实不好。”杨慕仔细想着,道,“儿子前日拜见娘娘时,见她双眼微突,颈部似有些肿大,近日读圣济总录,见上面记载了瘿病的特点,倒和娘娘的样子有些相似,书上还说,罹患此病的人,情绪最易亢奋动怒。儿子想着,会不会是因生病的缘故,使得娘娘的脾气那般暴躁。”

杨潜饮着茶,淡淡的望了一眼他,道,“你的心思越来越活络了,连医书都不放过,来日是不是要进太医院做个供奉去啊?”

杨慕一时思虑妙瑛的处境,总是盼她能早点和母亲团圆,刚巧在医书上看到这样的记载,便来告诉父亲,想着父亲也许能有法子帮嘉嫔摆脱眼下的困局,没料到自己翻看医书又犯了父亲的忌,只好躬身道,“儿子偶尔翻的,其实……儿子最初……确是想找治风湿的方子。”

杨潜微微一怔,想到他还是存了孝顺关切自己的心,也不免有些感动,脸色松缓道,“这些闲书,打发时间看看也就罢了,不可多读,别忘了你挨的那顿板子,再有下次,可不是戒尺那般容易混过去的。”

杨慕不意父亲再度提到这桩事,睫毛微微一颤,咬着嘴唇轻轻答了句是。曹拂上前搂过了他,埋怨杨潜道,“大年下的,做什么又吓唬他,你还嫌他不够怕你?再这样,我必带了他回父亲那过年,偏丢下你一个人,看你怎生是好。”

杨潜无奈,亦只好不再当着曹拂的面训诫杨慕,但对他适才所说的话却已有些意动。

次日杨潜在内阁整理完当日奏疏,正赶上赵旭打发梁进忠来取票拟,二人闲聊两句,杨潜笑道,“我看老爷子今儿心情不错,年下你和你师傅的赏赐必然该丰厚了,回头告诉你师傅,发了财可别忘了欠我的那顿饭啊。”

梁进忠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手,苦笑道,“承您吉言了,我先替我师傅谢过您一年的照拂,再自己谢谢您。再说老爷子,本来是心情挺好,偏巧嘉嫔午后又来闹了一通,这位娘娘一来就是哭天抹泪,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不过求老爷子原谅她,复她妃位,再把公主给她送回去。老爷子听着是又腻烦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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