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繁华录(63)

和刚才那一片熙攘的景象相比,这一弯浅溪清静的有些不真实,好像骤然间,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二人,谢又陵拴好马,回身道,“这里就好,刚巧又有柳树,诚义那射柳的技艺可以传授与我了。”

杨慕取出弓、弩,搭上一支簇箭,略瞄了瞄,笑道,“没什么难的,你这么聪明一定一学就会。”说着,他将弓箭递给谢又陵,道,“你试着瞄准一个枝叶,弓的高度在下颌处,让眼睛,箭尖和那柳枝在一条直线,勾弦时臂上发力,不要抖动,你且试试看。”

谢又陵早前陪妙瑛上骑射课时,也看过这些技巧,搭个架势轻而易举,待他寻好了要射之叶,微微侧头,余光看见杨慕站在他身后半步,目光含笑。他心里忽然一紧,那勾弦的右臂便跟着一颤。

杨慕只当他初次射箭,稳不住手臂,当即上前半步,双臂环绕着他,右手握着他的手,轻轻抬高手中箭矢。

谢又陵先时只觉得背上一暖,之后手臂一热,待杨慕的手触到自己的手时,他已微微有些恍惚,他侧过头去,感觉杨慕的脸就在自己唇边,那清浅的呼吸撩动着他鬓边的细发,倏然一阵檀香的气味悠悠转入他鼻中,他深吸了两下,第一次觉得这味道那么恬淡,那么芬芳,原来却并不是与佛事有关,而是能让人更接近某种虔诚的理想,令人心怀感动,无所畏惧而充满诚意。

庆王李佑堂今日得闲,带着随侍的几个人策马出了城,一路转到高粱桥,他为人好热闹,见此处又是举子又是歌姬,便吩咐了随从停马,挑了一处干净敞亮的地方搭了彩棚,又拿出珍藏的梨花白,对着那芳草依依,青山绿柳自酌起来。

他自得其乐的看着那群举子,看他们仿了古人雅集做些歪诗,看着那妩媚多情的伎者扭动着纤细的腰肢,莲步轻移,采下最娇艳的花,簪在自己如云的发髻边,也簪在她心仪的年轻文人的幞头上。

佑堂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旁观者,好整以暇的看着这春日里的盛筵,可惜碍着身份他也不便去和他们交往,且那些人中并没有他看得上眼者,正当他渐生无趣之感,忽然听到一阵凄清婉娈的琵琶声,和宫中教坊司里的缠绵意趣又自不同,像是有道不尽的情愫,又像是隐忍着不肯细述,那样纠结,不禁令他循声望去,映入视线的先是杨慕的面容,他微微发怔,想不到在此处碰到了这个人,再一转顾,他终于看到了坐在槐树下的白衣少年。

初看是一身的清冷,佑堂是懂得欣赏美人的,他过眼的美人自然也不计其数,等闲之人早已惑他不得,他细细看去,见那白衣少年眉眼虽清秀,但也并非美到极处,论起姿色,尚比他身旁的杨慕差得远,可再一细看,那眉梢眼角的风华竟是于无声处暗暗绽放,再配上那南音琵琶,竟是每一次抬手,每一道轮指,每一记拨弄间都透着风流。佑堂的心猛地一跳,他觉得那风流随着少年勾起的嘴角,轻挑的眉尖,流觞的眼波一点点的滑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那人是谁?去打听打听。”佑堂指着白衣少年,对身边的内侍吩咐道。

内侍望过去,不禁一愣,随即笑道,“爷不认识他?这人是咱们宫里的,六公主身边的祗应人,叫谢又陵。”

佑堂一口酒险些没呛出来,“小瑛身边的?他是个内臣?”

内侍尴尬的笑笑,应道,“是,咱们六公主最离不开他,差不多的事都是由他打点的。爷是觉得他模样还不错?”

佑堂横了一眼内侍,哼了一声道,“这模样的,爷还少见么?不过你看看人家,这一手琵琶弹的,白乐天说大珠小珠落玉盘,那才什么境界啊,人家这是微雨打残荷,一片萧索,听得就是个情。”他一瞥内侍茫然诧异的脸,皱眉道,“你说人家小瑛身边的人是那样的,本王爷我身边怎么就都是你们这样的?真急死人了。哎,这姓谢的怎么和杨慕来这儿私会,不是杨慕也看上他了罢?”

那内侍听到这个也字,直是想笑,却又不敢太过明显,只得抿嘴了一阵,才回道,“这个臣就不知道了,但谢又陵是公主近身服侍的人,和都尉走得近也属正常。”

佑堂点点头,琢磨了一阵又觉得不对,“那可不成,也属正常?我说是近水楼台。这杨慕已是我们家女婿了,要是他有南风之好,那小瑛可如何是好啊,不成,这要是坐实了,我得找父皇,让他治杨慕的罪。”

内侍哭笑不得,喏喏应着,半晌才想出词提醒道,“爷,咱们的规矩是,驸马要是背着公主殿下在外面和女人有事,那可以治罪,可没规定不能和男人……当然也包括内臣……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毕竟和男的,阿不,和内臣,也不能养下子嗣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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