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繁华录(99)

谢又陵已等候在公主府门前,随众人拥着妙瑛往内院而去,妙瑛见他不过几日的功夫,形容已有几分清减,一路又颇有深意的看了自己好几眼,便知他有话要说,她自吩咐了其余人等去收拾东西,单传了谢又陵进阁中问话。关上阁门,妙瑛在榻上坐了,沉声问道,“我不在这些日子,杨府可是出了什么事?”

谢又陵点头道,“公主睿智,是都尉的事。”于是将杨慕被父亲责罚之事简明的禀告了妙瑛,却略去了责罚的程度,将那伤势也描述得轻了许多,他总记得那夜杨慕缓缓睁开的眼睛里,流淌的令人心悸的哀恳之色,他知道自己能为杨慕做的,也唯有在妙瑛面前替他维护住那份,他们都极其看重的尊严。

“究竟为什么?怎么好好的忽然打了他?”妙瑛蹙眉,忽然急道,“莫非是因为我,或是因为母妃?”

谢又陵缓缓摇头,道,“臣这些日子照看都尉,也暗地里查问过他身边的人,那个叫素砚的小厮告诉臣,早前张嬷嬷曾托都尉替她儿子寻一份内务府的差事,都尉因那小子品行不好,嗜赌成性,便没有答应。臣觉得此事有蹊跷,您丝毫不知情,都尉又忽然受了罚,恐怕是……有人在娘娘跟前挑拨,娘娘这才吩咐了杨大人责罚了都尉。”

妙瑛联想起母亲的话,已是有三分对景,不由哼了一声,冷冷道,“好啊,我才走了几日,就反了天了,这是明枪明箭的算计到我头上来了。”她扬眉问道,“都尉怎么说?这事确是与那老太太有关系?”

谢又陵苦笑一声,摇头道,“都尉不曾说过,他……臣问过他几次,他只说不想因自己之故让公主和身边之人不睦。”

妙瑛听得又气又恨,气的是在这朗朗青天下,巍巍公主府里,竟会生出这般可耻可笑之事,恨的是她连自己心爱之人都无法护得周全,一时又不禁柔肠百转,悠悠长叹道,“他偏要这般,却不知旁人多心疼他,当真是比拿刀子扎在心口上还要人命。”

谢又陵蓦地抬眼看着她,直想点头赞这话说得到位,然而鼻中已有了些酸楚,他定了定神,道,“都尉的心思,臣能明白一些,公主想必也能,但不知公主想怎么处置这件事?”

妙瑛沉吟良久,冷冷一笑道,“你刚才不是说老太太的儿子好赌么?那也容易,咱们索性就叫他赌个干净,赌个倾家荡产。你素日也和顺天府尹打过些交道的,你去知会他一声,让他找京里惯会扎局的人做一场好局,务必要让那小子上套。那混账东西知道老太太手里有些好东西,必然不会轻易罢手。你去盯着些,等到他输得差不多了,再去给他媳妇些好处,就说我的话,让她来我门前大闹一场,只要她做得好戏,我不光保她无事,还许她钱财准她和离。这事你即刻就去办,我忍不得太久。只有收拾干净这个祸害,咱们才能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谢又陵听得心里痛快,颌首应了,立时拿了名剌前去顺天府尹处交代此事。妙瑛自在阁中煎了建州龙团来饮,就着那茶中清新回甘的味道,心绪才慢慢地平复下来。她不免忧心杨慕的伤势,一时急着想去探望他,一时又怕见了他,自己反倒难为情起来,他终究算是为她受的罚,这里面有她的嬷嬷,还有她母亲,她身边亲近之人竟然都是这场祸事里的元凶,偏偏杨慕还在处处顾全她的感受,简直令她更加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也许只有等她为他报了仇,她才能鼓起勇气去安抚那颗为她受伤的心。

张嬷嬷打着帘子进了阁中,一边觑着妙瑛的面色,一边笑着道,“好茶香,公主在用那建州茶罢,这会子新茶下来了,合该用些六安,君山,又省事,又和时令,不如我换了些来给您?”

妙瑛望着那兔毫盏中的莹莹碧水,闲闲一笑道,“妈妈歇会子罢,做什么那么费事,回头我想用,自然会吩咐她们。”她凝目看向张嬷嬷,淡笑道,“我才听又陵说,诚义被他父亲罚了,也不知为的什么,妈妈适才可有听见什么议论?”

“那府里都传开了,咱们公主府上的使唤人自然也知道的,竟是也没人说得清原因。”张嬷嬷笑着凑近些,又道,“好似是为他得罪了宫里的主子罢,都尉掌着内务府,多半是哪位宫中贵人告了他的状,也难怪,他虽能干聪明,终是年轻人,总有想不周全的地方,杨大人许是怕他坏了自己从前的规矩,这才罚的他。”

妙瑛含着浅浅的笑,听着她这一番话,知道她全无悔改之意,尚且在这里探自己的口气,原来她便是这样欺上瞒下的。妙瑛当下亦含了几分惆怅,点头道,“可说呢,这样我便明白为什么了。我就说父皇给他这差事不好,没的得罪人,还受累,赶明儿我去跟父皇说,非革了他这个不咸不淡的职位,让他安生在家陪我是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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