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罗刹女(122)

他含笑听着,略感踏实,能有这样的结局该算是皆大欢喜。只是他有直觉,方济琛还有后话要说。

果然道过了感激,对方脸上渐渐现出愁苦,吞吞吐吐似是有些难言之隐。

他都看在眼里,既然没法回避,干脆请方济琛不必讳言,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于是一段原本与他无关的故事被讲述出来:前些日子,方巧珍听了顾承劝慰的话,自觉愧对双亲,身上业罪太深,所以发愿要日行一善。每日都去寺里亲身烧香祷告,不想却因此结下一段缘分——被中军都督府黄同知家的公子无意间撞见,黄少爷自己是詹事府录事,今年不过二十四,家世显贵,年轻有为。前头妻子娶了一年就染病去了。他因见了方巧珍,自此一心惦记上了她,托人打听知道了是方家的闺女,急忙央着家里太太上门提亲。

论理两家还是隔着些门第,可黄少爷娶的是填房,比原配差着一层,倒也不碍。黄太太疼爱儿子,想着只要女方人品过得去,其余的都还好说。不想也不知是哪个烂了舌头的,把从前方巧珍订过亲,还被人家对方退了亲的事在黄太太跟前咕哝起来,说得是添油加醋,绘声绘色。且最招黄太太忌讳的,是来人说方巧珍心仪前头定亲那人,因人家不愿娶她,她便以死相逼,结果弄得阖家不宁。黄太太一听这话,心登时凉了半截。转头就和儿子说,不中用,人家心里有人了,再说她家不能招这样有城府心机,动辄拿生死要挟人的媳妇儿。

要是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倒也相安无事。可黄少爷偏又是个实心眼的,也不知怎么就一见钟情,情根深种,硬是不依母亲的话,闹得沸反盈天。黄同知气他为个女子忤逆母亲,把他关起来好打了一顿,直到这会儿人还下不了。可躺在床上仍是不忘叫小厮来方家传话,说他今生今世就要娶方巧珍为妻,如果不能,他这辈子就终身不娶。他说到就一定能做到,只求方巧珍能等他一段时日,他一定能想办法解决这事。

方济琛说完,长叹不已,半晌默然下来,只是拿眼睛盯着顾承看。

故事不算体面,自然不会白同他讲。顾承没有百转千回的心思,却自有他的透彻通达。这是方家又见他无人可依,想再一次给当让他上。可是眼下,他却不想接下这个当。所以话说完,他没有言语一声。

方济琛见他不接话,心内焦急,“三爷,您看这事儿闹的,我说起来也是没脸,可少不得还得腆着脸来求您。巧珍当日自戕为的是什么,您心知肚明,本是她一片坚贞,结果却被有心人说成那副样子,好好的一个人,声誉不就全完了!她到底是为着您才做下那样糊涂的事,这会儿好容易有了份不错的姻缘,您就当是成全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也该站出来说两句话。这事到底还得靠您出面澄清,才能还巧珍一个公道。”

如何澄清呢?要把方巧珍往贞洁烈女的路子上打造,还不能说她确凿对自己有情,那就只好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承认是他悔婚在先,承认他对不住方家一门。

他平心静气,尽量耐着性子问,“您想让我怎么做?”

支支吾吾一刻,方济琛半红了脸,“您看,其实街面上不少人家都知道了,您是和家里那位姑娘有情的……要不然,您就说一句,是因为另有了人,才非要退的亲事。巧珍那时节也是因为愤懑不平,又兼着年轻赌气,被好女不事二夫的念头困住了,才一时想不开,您看这样……”

他禁不住笑了,截断方济琛的话,“您是觉得我的名声已经够坏了,不差再添上这一笔,所以怎么作践都是应该的,是么?”

说完,两下里都无言,方济琛缄默着,不反驳就算是承认了他的话。

顾承只觉得匪夷所思,面前的人期期艾艾,心里却有笃定的主意。他们凭什么觉得自己会答应,就因为方巧珍为他死过一回?他从此以后就要任人予取予求?

当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方家对这门亲如此看重,说白了还是为攀上中军都督府这棵高枝。他想起那个面容清丽温婉的女子,不由地真心为她的命运一叹。不知道她清不清楚,自己俨然已被父兄家人,当成了前进路上的一颗踏脚基石。

他不想虚以委蛇,于是直中要害,“关于那位黄少爷,令妹知道有他这个人?她也属意,愿意去做填房?”

方济琛的脸一下子全红了,想着顾承看着和顺,却是一点不好拿捏。这样问话分明是在暗示,他们不顾巧珍的感受执意做亲,实则是为求荣华不惜拿妹子做交换。

是,即便如他所言,可又有什么大错呢?人生在世,每个人的希冀追求不同,他顾承淡薄名利,无欲则刚,可他们方家兄弟还要一步步往上爬,还指望这辈子能光宗耀祖。官场风波险恶,如果没有助力,没有帮衬,谁知道他们得辛苦恣睢到几时才能换得一份升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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