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马西平(203)

作者:一张小纸片 阅读记录

倪培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从来没给过你什么?其实也不是,你这张好看的脸就是我给的。”

倪末嘴角紧绷着,这样的话对她来说稀疏平常,她听着只觉心如止水。

倪培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你就想好好跟我说清楚,然后再也不联系是吧?可以,我们现在就好好聊聊。”

“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听不得你那些话么?”

那天倪末说起倪培撕掉她剧本的事情,她并不承认,当即就走了。

沈识寒说,可能倪培确实不记得,也可能不愿提起。

倪培顺了下自己的头发,“这事儿我记得,还记得特别清楚。说起来也很可笑,那天我是打算回来拿钱的,但是你们都不在,就在那个位置,”她指着客厅中央的茶几,“你的剧本就放在那儿,我看见了,表演地点是在学校的大礼堂,你演的繁漪,对吧?我去看了,你还说错了几句台词,台下都在笑你,我以为你阅读障碍都好了的,没想到还是那么严重。”

她说着哼笑了一声,眼里有光在闪,“你不知道,我也演过繁漪,也是在高中的时候,我一句台词都没有说错,你姥姥去看了你的演出,但当初没去看我的。”

她似乎习惯性说一段话就自嘲地笑一声,“当时看你在台上的时候,我就想起了我自己,我看到你姥姥在台下鼓励你,让你继续说下去。我觉得挺没劲的,你演得真的不行,没看多久我就走了,我又回到了这里。”

“你还记得繁漪对周萍说过的一句台词么?你肯定不记得,但我记得,里面繁漪对着周萍控诉,说,‘你对不起的人是我’。没印象,对吧?”

倪末渐渐感受到了一种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寒意,她始终开不了口,只一味听着。

倪培的语气云淡风轻,却能听出咬牙切齿来,“我为什么特别记得这一句呢?因为这就是我想要摔在你姥姥身上的话。所以我把你的剧本撕了,唯独留下了这一句,放在你姥姥的床头。我想让她弄清楚,她对不起的是我,但她却对你特别好,你觉得是为什么?”

她并不需要倪末来回应,紧接着就问:“你觉得你自己很惨,那你知道我怎么过来的?你不知道,因为没人告诉你,你姥姥肯定不愿说,因为她压根没有理,我当初怎么对你的,她就是怎么对我的。”

倪末终于插了话,“她打过你么?”

“那倒没有。”

“骂过?”

“骂也没有,没打也没骂,不过也没养我、没管我,她心里就只有你姥爷,只有那群穷学生,他们觉得可以拯救那些学生,所以压根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女儿。”

倪培干干笑了两声,又戛然而止。

倪末的姿势始终维持不变,她定定看着倪培,“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过来的。”

“你想听么?”倪培又喝了一口茶,“其实我倒不愿提,你应该也不愿意想起以前的事情,不过既然我们都坐到这儿了,我也不介意用那些事情来提醒一下自己。”

她顿了顿,“你知道你姥爷叫倪嘉森吧?他从农村来的,不过人长得特别周正,你姥姥应该是特别喜欢他,那时候大学生多稀奇啊,他们都还读的重点,可你姥姥非要跟着你姥爷下乡,在他们心里,教育事业特别伟大,都要大过天了,不过也没忘了造人,造出来一个我。”

她拍着自己的胸口,“他们多能耐啊,生而不养,说的就是他们。”

因为桂林枝跟倪嘉森一心顾着教书,倪培是由姥姥姥爷带大的。姥爷重男轻女,所以倪培绝大多数都跟着姥姥。她对父母的感情并不是自发的,而是在与同学的对比之间衍生的。如果不是存在这种对比,她并不觉得父母的缺失会构成什么问题。

她对父母的想念起初只是一种催生物,后来慢慢成了一种偏执。小升初之后她主动提出要下乡念书,拉近与父母的距离,行使她做女儿的权利。但即便她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也不及他们学生当中的任何一位,他们几乎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了教育事业上。

她没有享受到作为女儿的益处,又主动提出回城上学。那时候她渐渐懂事,不需要比较就可以感受到情感上的缺失,她的父母志在培养人才,那么她就变成足以引起他们注意的人才。她发奋读书,做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可她做得太好,以致于不需要父母来操心她。

一个学期过后,她故意让自己的成绩一落千丈,她那位寡言少语的父亲终于给她寄来信件,字里行间要她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保持上进。倪嘉森的字跟他的人一样清隽,末尾是雷打不动的那句:培培,爸爸妈妈永远爱你。倪培愤怒地写回信,“我不要爱,我要我的爸爸妈妈永远陪在我身边!”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