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马西平(81)

作者:一张小纸片 阅读记录

乔伊坐在客厅沙发上,吃着倪末给她哥准备的零食。她长一对兔牙,啃起饼干来咯吱咯吱,对比之下,旁边补课的两位十分安静。

沈识寒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正经地给倪末补过课,但仍然没有耐心,倪末不理解的地方他直接跳过,快速切到下一个知识点。

他当然是故意的。他不喜欢遗留,喜欢当场解决问题,好比他早上发消息给倪末,说这两天忙,意思是没法给她补课,但晚上他还是来了,他潜意识认为有问题要解决,但这个问题他想不明白。

所以他想交给倪末,然而倪末默认了他跳完一个又一个知识点的行为,并且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页脚折一下做记号。

他无名指指腹有道伤口,是前一晚使力摁在锄头尖上留下的。他用指尖去按,倪末给他递来创可贴,他不接,只把手指给她。

他认为倪末得为这道伤口负责,然而她只是将创口贴放在了桌上,回头继续去看书。

他盯着倪末的手背不动,也对,他不小心打伤她的手,最后给她买药的也不止他一个。没有谁要为谁负责。

他有一刻像昨天那样想一走了之,但他认为走不是办法。

等补完课,他从乔伊包里拿出他从家里翻出来的本科教科书,准备给倪末念。

倪末并没有反对,她手里也拿一本同样封面的书,他念,她就自己复习。她看上去没有半点倦意,反倒是乔伊坐在他怀里昏昏欲睡,等手一耷拉,手里的饼干掉下去,彻底睡熟了。

沈识寒总觉得这晚有点虚幻,像缥缈的梦,而梦里的倪末始终不说话,他想做什么,她就由他做什么。

像电影里的某些场景,夫妻破裂,情人离散,只有到了最后一刻才会收起歇斯底里,相敬如宾坐着,知道彼此都有错,也知道没有挽留的余地,所以意外地进行了有史以来最平和的一次对话。

沈识寒觉得有点好笑,这一点都不符合当下的情形。

屋里空调打得不低,倪末也还是去房间拿了毯子给乔伊盖上,动作间碰到沈识寒的手,两人都一愣,又各自继续刚才的动作。

沈识寒认为倪末该跟他说点什么,但始终没有。到后头他不知道是真困还是假困,放下书歪头眯上了眼。

他宁愿就这么睡着,可花了很久的时间也没能成功。而倪末也始终没有叫醒他,更没有对他说什么或是做什么。

他最终还是睁了眼,抱着乔伊走之前,他问倪末:“厂里要给薇诺安办迎新会,你要不要来?”

她作为中间人应该来的,虽然厂里的人有很多种方式让薇诺安宾至如归,但有一个可靠的朋友在当然更好。

可倪末说:“我去不太方便,薇诺安不怕生,她可以自己去。”

沈识寒还记得她说这话时候的表情,他觉得有一点像他小舅,周到妥帖,用着很合理的方式拒绝邀请,尽管此前她也总是有无数的理由拒绝他。

只是往常她没有拒绝成功,而这一次沈识寒也没有坚持。

然而她还是来了。

——手机上薇诺安的答复是:“我问过她,她说我需要她的话,她会来。”

她为了别人来的。

车里很暗,沈识寒压根看不清她,他收回目光,脑袋里却自发自动地将她的样子补了个全。

她的穿着打扮乏善可陈,不用花功夫就能猜透,但她的心思,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无从得知。

他无意中就把自己的所有信息都透露给了她,联系方式、家庭住址、教育背景、日常活动,乔伊还偷偷把他身份证给她看过,被他抓了个正着。

反观回去,他从其他人那里得知她的年龄、婚史、住址,但都是浅尝辄止,无法深入。中间像是蒙了一层雾,他从来没有试过去擦,等想擦了,又有些不合时宜。

他对着薇诺安的作业走了神。

车上的音乐很大声,跟这群学生一样新鲜时髦,有人问薇诺安学不学得来现象学,又有人问她怎么会想来中国学电影。薇诺安一一回答。

加长轿车开到大学城,没法再进去。他们下了车,跟另一伙人碰头,队伍愈发浩浩汤汤。

一路上他们揪着沈识寒不放,提醒他别忘了还欠他们一个惩罚,沈识寒想回头,看一眼让他得到惩罚的罪魁祸首,但他没有理由回头。

“你们尽管想,想好了我来罚。”他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进门径直坐到他们常坐的沙发上。

“罚什么?请客吗?我替他啊,正好奖学金没处花。”

说话的是比他们早来的林晓更。她刚结束期末考,知道今晚有迎新会,想着不能再做缩头乌龟,一早就等在了这儿。

沈识寒没有不看她,但眼神淡得聊胜于无。她是后悔的,后悔当时冲动,也后悔当时月光太好,衬得她从小喜欢到大的人比往常还好看,她昏了头,就又一次霸王硬上了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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