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滚。”

傅真要挂电话，周骥在那边说：“查成绩那天我回来，网吧等你。”

第二日家里来了客人，去年夏天曾到访过的手工杂志工作人员，他们此行目的，是为《云镇木版年画》一书补几组照片，同时再做一次专访，年末书上市时宣传。

聊及传承一事，傅晋将傅真叫到工作室。姑娘年纪小小，却不怯场，落落大方配合采访摆拍。

后来她没离开，听傅晋与记者谈传承困境，提到宋泽家的纸。

他语气里既充满感恩，又止不住叹息：“这些年多亏宋老爷子提供画纸，他的手工纸最适合拓印年画，这是市面上的机器印刷纸绝对代替不了的。宋老爷子也不容易，都快七十岁了，还在做这份辛苦活。他儿女倒是叫他歇了，他又没徒弟，真不晓得他不做了，我这年画怎么办。”

旁边傅真没忍住接了一句：“我去学。”

本来家中便安排傅惠毕业后向宋泽爷爷拜师，学习古法造纸。她既代替姐姐接班，理所应当，揽下这差事。

刚巧那个傍晚，宋泽到镇上买油盐，顺便带画纸到傅家。他离开时，傅真送他出巷子，一起往惠真超市走。

六月的夕阳瑰丽，照着黑瓦灰墙的古镇。少年少女并排，影子拉长了，融成一幅缱绻画卷。

傅真与宋泽说，她想学造纸手艺。

这天她穿一条莓红裙子，她本就晒不黑的牛奶肌，衬得愈发白皙，柔柔弱弱的样子。

夕阳温柔落在她身上，宋泽瞧着她，很难想象，由她去经手那一道道由竹变纸耗时耗力的工序。

“你别学。”宋泽反对，“那不是女孩子做的事。”

“现在不都把女孩当男孩用吗？”傅真生性乐观，她说，“你爷爷又没接他班的人，如果我不学，以后他退休了，我就没画纸用了。”

“我会。”宋泽几乎是脱口而出。

傅真错愕，侧过头看向他。他神情真挚，眼睛黑亮，好似藏了夜空中的星星。

宋泽补充道：“你要用多少画纸，我都包了。”

她呆了呆，旋即反应过来，推翻他的话：“那不可能，你以后可是要当医生的人，拿手术刀的手，怎么能做粗活重活。”

“我不一定学医。”宋泽说，“庆大计算机专业也是A+学科。只做年画画纸，我可以。”

傅真的头一个念头，是考完那晚陈灵锐说他看起来不开心，像是没考好的样子。她问他：“说实话，你到底考得怎么样？”

“挺好。”宋泽不谦虚，他也没必要谦虚，“保守估计，应该不会低于690。”

傅真放心了，她开心道：“那你一定要去首都，清华北大二选一。我敢保证，到时他们肯定会抢你的。”

宋泽深深看她，好一会儿，才缓缓说：“我没办法做到像阿骥那样也去美院，不过庆大离美院不远，我们随时想见就见。”

傅真心一跳。饶是她再迟钝，也能隐约察觉出他的话不止表面意思。

她不敢深想，说：“他不一定。大学不是儿戏，等成绩出来了，你和我一起劝劝他吧。”

宋泽却反问：“万一他不是儿戏呢？”

“怎么可能？还不是因为我在哪，他就去哪。跟屁虫一样，我都习惯了。”她并无半分不乐，只是苦恼，“但大学哪能这么随便。”

宋泽听得沉默了。正好到了惠真超市，他买了油盐离开。

宋泽走后，傅真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既未答应向他爷爷提她拜师学艺的事，也未答应与她一起劝周骥。

只是那晚睡前她收到宋泽的信息——

“你不用担心画纸，以后需要的时候提前告诉我就行。”

傅真没立即回，她想了许久措辞，才发送过去。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总要掌握技术才保险，以后你有自己的事业了，不方便的，我哪能总麻烦你。”

“你我还说麻烦？”

傅真盯着这行字，手机屏幕熄了又亮，亮了又熄，莫名心乱一地。

后来傅真总是认为她第一个动心的人是宋泽，但周骥不认同。

他嗤之以鼻：“你那是什么都不懂，没有经验，别人说两句好听的，你就自以为被打动了，结果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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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35

没等到高考成绩公布，周骥提前回到云镇。那天他刚参加完胡外公的葬礼，穿一身黑色，气质沉沉。

他到时，夜已深，小镇不剩几盏灯，头顶满天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