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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辞树(12)

作者:vagary 阅读记录

拜托你。”

我握紧手指,郁闷得几乎想要大叫。心里那一种委屈和忧伤象涨满春池的碧水,艳丽而丰沛,却浮荡着数不尽腐烂的花朵,酿出毒药般迷人而恶劣的芳香。

靳夕,你没有那个能力。你是真的可以承担我的一切吗。我的全部?我的从前,现在,今后,所有的怅惘时光。你真的可以接受一切的苏艾晚吗。你是谁。你不过是个十九岁的男孩子。而苏艾晚的十九岁,同你,已经是两个世界。一旦沐浴过完整的背叛和死亡,绝望和悲凉,就再也无法以无瑕的心情重新投入下去。这是真的。

靳夕,这是真的。

你承担不起。

夜深沉。闵白的胡琴动人心弦。

靳夕悄悄地握住我的手,微笑,“过会儿老都会去后台祝贺她。”

我微微一怔,突然想起什么。他却起身,“我要去换班了。”他笑,然后突然悄声同我耳语,“散场等我,啊?”

有瞧见这一幕的同学已经大吹口哨,挤眉弄眼。靳夕却不以为意。

闵白的演奏博了满堂彩。谢幕后我悄悄地去后台,正看见都城抱一大束鲜花匆匆地赶过去。我忍不住苦笑。

闵白的冷淡不出我意料。她根本不理睬都城,只是要我帮她卸妆。我不忍心,走过去想安慰那可怜的男生几句,却不禁突然愣住。

我看到了闵丹青。还有他身后一闪而过的安然。我立刻明白她的用意。回头看闵白,她的脸色已惨白,厉声问,“谁叫你来的?”

闵丹青低头不语。闵白冲上前去推他,“你走!走!”他呆呆地任她推搡,不抵抗。终于他忍不住拉住她,“求你别这样,白。”

“求我?你还有什么事需要求我?”闵白冷笑,“请问阁下有什么资格?”

闵丹青拉住她就走,闵白尖叫起来。站在一旁发愣的都城立刻冲上前去,他抓住闵丹青,质问:“你要干什么?”

闵丹青根本不理睬他,只态度冷淡地命令,“让开!”

冷不防都城一记拳头便打在他脸上,把他打得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撞在墙上。我大惊失色。后台的人已连声惊叫,乱作一团。都城又是一击,闵丹青却躲也不躲,那一拳打得他弯下了腰,半晌直不起来。

闵白已失声大叫,跳起来冲过去,扶起他,刹那间泪水已纷纷坠下。她轻声啜泣,“你是白痴啊。为什么不还手?”

闵丹青勉强一笑,脸色已痛得发白,“我没事。这小子是你同学吧?”

他强撑着微笑,“这么多年了,我再也不能学不会替你着想。”

闵白终于任他抱在怀中,低声啜泣。闵丹青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干净而俊秀的脸庞终于浮上一丝淡淡的释然。

我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情不自禁地拍拍呆住的都城,他茫然地看我。

我苦笑。靳夕,你不要怪我。如此天才导演并不是我,我尚没有那样精明的算计。

“老兄,你的戏分满了。清场。”

我推他出门,他还要争辩,我说:“去找靳夕。”把麻烦推出去。

他犹在大叫,“原来你就是金子喜欢的那个人……”我已经关上门,叹了口气,懒得回去,索性躲到空荡荡的楼梯间去吹风。

刚走到附近,我便听到有熟悉声音,听真了是两个人在争执,是……是安然和……杨哥。

“你倒是不在乎利用别人。”杨哥的语气忿忿然有怒意,“拿大一的孩子们开玩笑,你玩得起,他们也陪不起。”

安然的声音明澈锐利如旧,“五十步笑百步。”

杨哥冷冷地哼一声。安然却微笑起来,“别这样,杨。别人会怎么想,我们也会闹别扭?”

杨哥冷笑,“谁敢?我可是怕你不知什么时候又借刀杀人。”

安然丝毫不动怒,只是笑声细柔如丝,“杨,你到底是在为那大一的小师弟打抱不平呢?还是借题发挥?”

她的嗓音突变轻细,“利用……。杨剑情,莫非你我不是在彼此利用?”

杨哥像给她砍了一刀似的,突然之间哑口无言。

安然不依不饶地继续,“原本我就在奇怪。杨剑情向来心高气傲,怎会如此轻易就放弃争逐留学德国的大好机会。

见了苏艾晚我才知道,你不过是为了她。”

我呆在原地,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你找上我做你女友,不过是因为我心里早有了筱筱,麻烦不到你。不过,杨,你何必如此掩饰。当心有一天弄巧成拙前功尽弃。”

杨哥冷冷地说:“我还不需要你来教训。”

安然呵呵地笑,不以为忤。

她忽然说:“若换我是你,我也会喜欢上苏艾晚。第一眼见她,我就觉得这孩子身上带着种奇怪的气质,残酷而纯真。

一种陌生而绝望的美。关于她,你一定知道的很多。”

杨哥沉默了半晌,声音忽然低如耳语。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才十五岁。四年了。真快,四年了。可是她半点都没有变过。她的表情、神态、眼神,好像永远都停留在我初见她的那个夏天,她好像已经不能走出那里,永远都不能。

如果当真是那样,我必须承担这个结局。”

“责任感?”安然取笑的语气。

杨哥沉默半晌,终于冷冷地说:“我喜欢她。这样的答案,你知足了吧。”

偷听的我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我悄悄地走回到后台,脚步努力地轻盈不被人察觉。我像道游魂飘飘忽忽地走进了人群里。晚会似乎已散场。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人。人来人往。人声人语。我认识谁。谁又认识我。我是谁。我是谁。我究竟做得了谁。我能做谁。我又能够信任谁。

突然有人抓住我双肩,把我拉转身面对他。

靳夕焦急地看我,他连礼服都没有换下,匆匆地问,“艾晚,你跑哪里去了?”

我看着他。他是谁?我茫然不能答话。

“艾晚?”

我问出来,“你是谁?”

“你问我是谁?”他惊讶地注视我,“你怎么了?”

“你是谁?”

他平静下来,看着我,然后把我拉出后台。他看牢了我,安静地说:“我是靳夕。靳夕。”

我盯住他,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呵,靳夕。片刻之前我还不能接受这完全的一切。可是此时此地,我竟只有你。我只有一个你。只有你,是毫无机心地眷恋上我的一个人。

该死的。为什么会这样。

我定定地看着他,然后平静地微笑。所有的心绪,迷失在飞花残月之间的悲凉记忆。所有的声光灯影,所有的笑语联翩,所有的泪和痛,流出的血,弥漫的血,干燥尘灰的暧昧气味,一瞬间飞奔而来将我从头到脚包围。往事如云如寂寞的螺旋席卷,我的血液流淌出某种陌生的温度,那样的炽烫而恐怖,仿佛血管中泛滥着古庞贝的浓烟,涩重而绝望。

我是一座寂寞的火山岩雕像,影子已经印在了古老的化石上,依赖着盲目且虚无的信仰。

但是我的城倾了。

我懦弱地颤抖着抓住靳夕,我看着他,说:“靳夕。拜托你,千万不要对我许下诺言。哪怕是一句也不要。

求求你。”

他无言,突然拉我入怀抱住,慢慢地埋下头。他的呼吸撩动我的发丝。

他轻轻地说:“我不能答应你,苏艾晚。真的不能。对不起。”

他突然放开我。我抬头,看见迎面走来的安然。她的目光晶莹琤明,直视我的眼睛。

我刹那间居然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安然向靳夕微微一笑,他的神情不由得也带一丝尴尬。然后她向我伸出手来。

我望着她,还是慢慢地握住她的手。那只手是一贯的柔韧、清凉、光滑和稳定,带着一种对我而言仿佛魔力般不能不服从的力量。

我乖乖地跟她回去。她送我到宿舍楼下,微笑轻声道:“你做的远比我想象的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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