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山猫与白玫瑰(77)

作者:十六客 阅读记录

她甚至早早地学会了看唇语打手语,早早地预备着过彻底失聪以后的生活。

陈实捏着姜念尔的耳朵,除了揪心,没有别的感受。

姜念尔往他怀里钻了钻,捻着他领口上的一根线头往外扯:“大概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寒假我考了第二名,我爸在院子里修自行车,刚好把车胎扒了下来,听着我的成绩就来气,顺手抄起工具箱里的锥子扎我的手心,扎的满手都是血,当时只知道怕,吓得嗓子都哭哑了,都忘了疼,哭完两三天都说不出来话。”

“挨打挨骂的时候也会怕,过去那个劲儿我就继续犟。长大以后我自己都想不明白,我到底是在犟什么,毫无意义。”

“四年级升五年级暑假的时候,我从年级第一跌到了第三名。那时候有个粗心的毛病,明明会做的题就是会搞错。我妈让我跪在大门口反省,邻居们人来人往地有人笑我,有人心疼我,有人劝我爸妈赶紧把孩子带回家,没有这个必要。”

陈实紧紧地搂住了姜念尔,感觉他即将听到一个骇人听闻的旧事,整颗心都提着。

姜念尔深吸了一口气:“我妈把大门关了,眼不见心不烦。有同校的学生听说了以后,特意跑到我家看笑话,还有人冲着我吐口水,就是从那时候起,好多人都喜欢欺负我。因为他们知道我的父母不会给我撑腰,我在外面和他们打架,打输了爸妈说我是废物,打赢了他们就再打我一顿,说我只会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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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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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实听得心都揪了起来,根本无法想象当时的姜念尔是怎么过来的。

感同身受这个词语实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没受过的感觉,再想象都是空的。

“那个暑假过得很难。有一天晚上,我正低头洗脸,我妈突然死命地摁着我的头把我沁到了洗脸盆里,我灌了一鼻子水呛得眼珠子都快咳出来。我妈提着我的头发把我拽出来,然后又沁进去。提出来,沁进去,再提出来,再沁进去,我不记得她摁了我多少回,直到我脑子一片恍惚,鼻血呛了一脸她才让我滚出去。”

她说不好好学习不能出人头地的话,不如去死。

“就你学的这样将来能干啥?这只是村小学,你知不知道全县多少学生,全市、全省、全国有多少学生?穷人家的孩子除了读书没有出路,你读不好就去死吧,没出息的东西。”

妈妈恨恨地骂着她摔上了门,时年9岁的姜念尔,麻木着脸在院子里坐了一夜,初秋的夜里尚有蛐蛐鸣叫,草木树叶随风而动,天上的月亮如一枚倒挂银钩,她却不知道自己坐在那里有什么意义。

她只是一个9岁的小孩儿,虚报年龄提前入学,年级第三名很差吗?差到不配活在这世上吗?

既然这么不配活着,那就死掉好了。死了就不用这么难捱,等她死了以后,父母或许会好好地待如男,不再时时刻刻用那些难听话去折辱她。如男不用和她受一样的苦,也许以后能长成一个快乐的小孩子,而不是成天闷着脸只知道看书做作业的小呆子。

次日,她趁着父母去地里干活儿,自己摸去放杂物的小屋子里摸出了一只农药剂。那是只玻璃管药剂,里面的药液是很鲜艳的粉红色,像现在的红心火龙果,她见父母把这种药剂兑到喷雾器里打果树。

可惜的是,她当时情绪太浓烈,敲玻璃管的时候力气太大,一不小心把整只玻璃管都敲烂了,里头的药液洒了大半,她毫不犹豫地仰头吞了那剩下的半支。

那个药液的味道她至今难忘,苦、涩、呛口、辣眼睛熏鼻子,入喉之后异常恶心,她捂着嘴把呕上来的东西硬生生咽了回去,然后就坐在院子里的桐树下等着死。

不知道是药量小,还是那种药并不致命,也许是假药也说不定。

姜念尔没等来死神,却像个死狗一样地吐了两天,高烧不退,吐到脱水,完全爬不起来床,昏昏沉沉地迷糊了两天之后,又好好地活了下来。

可那两天,父母只当是她感冒了,从诊所拿了药给她服下,就让她半死不活地那样躺着。

时隔20年,姜念尔再次回想起那几天的点点滴滴,依旧心潮汹涌不能自已,她浑身剧烈地抖动着近乎抽搐,又一阵一阵地出冷汗,只觉得陈实的怀抱似乎都没法让她暖起来。陈实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除了能抱着她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姜姜,不要说了。”

不要再揭自己的伤疤了,过去的疼就让它过去吧。

姜念尔颤抖着嘴唇,哆哆嗦嗦地揪住陈实的衣服,好像濒临溺死的人揪住一根岸边的稻草:“不,我要说。这是我的过去,你有权利知道,也应该知道,你知道了才能理解我。我们是夫妻,夫妻之间先有坦诚后有理解,我是让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是今天这种自卑、敏感而多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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