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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忘世塔（一）

当夕阳最后的余晖抽离东升阁时，何行乐拍了拍孟临曙的肩膀，没有言语，但是孟临曙明白——时辰到了。

她将目光从铜镜中沉静了半日的东升阁移开，最后一眼，秦尽寒依然站在阁顶窗前，眼中空无一物，她以为他恢复如常，然而她并不知道，他的“常”应该是什么样的。

离岛之路开启，有不少妖开始离场，栖魂之地的景色不断变换，忽明忽暗，祭台旁出现一条星河，星河四周又是纯白一片，就像她刚踏入栖魂之地时一样。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你会看到忘世塔，登上忘世塔，那里有通往南庭的生死道。”寒鸦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困倦，他即将进入新一轮沉睡。

何行乐一脸担忧：“走入忘世塔，你便再不能回头……你当真要去吗？至今无鬼登上塔顶，皆迷失于塔中，就此灰飞烟灭。里面有什么，我不知道，但一定很危险，你不如留下来陪我，我们彼此作伴，在这栖魂之地落得逍遥自在，再不入轮回，亦不受任何束缚，不好吗？”

孟临曙只是冲他笑了笑，说：“栖魂之地又何尝不是一种束缚，我还有想见之人，所以我不能留下。前辈，保重。”

她毅然踏上了通往没有退路的星河，何行乐站在祭台上目送她离去，她走入一片纯白的光景里，只有脚下那道星河指引着她前进的道路。

“秦尽寒，你等我，我一定回去找你。”

“秦尽寒，没有恨，也能活下去。”

“秦尽寒，一直以来，我骗了你，我从来都没有看懂你的心。”

“秦尽寒，没有来生了，可我还是想见你。”

“秦尽寒，这一次，我不骗你。”

“秦尽寒，我一直都想和你在一起。”

空中回荡着无数声音，那是孟临曙自己的声音，是她想要传达的心声。她不知走了多久，星河的尽头出现一座七层高塔，想来便是寒鸦口中所说的忘世塔。七层塔外表破败不堪，仿佛摇摇欲坠，七根石柱将七层塔环绕其间，每根石柱上都雕刻着无数张人脸，或喜或悲，或忧或怒。

孟临曙走到七层塔入口前，门口站着个手持铁棍、长相怪异的妖怪，他看似像人，却没有脸，那人见孟临曙上前，将铁棍提起，竖直往地上一跺，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七根石柱上亮起幽幽鬼火，接着七层塔上也亮起鬼火，每一层的鬼火颜色都与七根石柱上的鬼火一致。

“吾乃塔奴，引魂入塔，人间七情，皆为幻影。一层为喜，二层为怒，三层为哀，四层为惧，五层为爱，六层为恶，七层为欲。不追过往，切莫彷徨。找到七情，方可再入生死。”塔奴说话好似唱戏。

待他说完，塔门开启，门内一片漆黑，令人生畏。孟临曙想再问问里面会遇到什么，可见塔奴根本不愿搭理，她只好把心一横，迈步踏入黑暗里。

身后响起“砰”的关门声，孟临曙眼前一亮，竟是走回了孟府，熟悉的后院，熟悉的游廊，熟悉的凉亭，熟悉的房间，她不禁怀疑自己又陷入了睡梦里。

“阿临？怎么在发呆？”孟夫人手中拿着针线，站在房门口，冲着院中喊道。

“哈哈哈，这孩子，肯定又跑哪儿闯了祸！”屋内传出孟老爷爽朗的笑声。

只有半个她高的孟望昭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拉着孟临曙的手使劲摇着，撒娇地说：“阿姊出门怎么又不带阿昭！”

孟临曙迷迷糊糊地被孟望昭拉着，进了房，见阿爹在桌案上算账，阿娘坐在一旁为她绣荷包，阿昭忙着拉她去看自己练的字，一切都是午夜梦回时，心心念念的过往。

她险些沉迷其中，忽然想起阿爹早已丧生在火海里，孟府亦不复存在，而她也离开了阿娘和阿昭。

“都是幻觉，都是幻觉！”

孟临曙捂着脸，想要让自己清醒，可睁开眼，依然能看到三双疑惑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阿曙？这孩子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孟老爷一脸担忧地放下手中账本，走上前来，摸了摸孟临曙的额头。

孟夫人也放下手中针线，围上前来，焦急地说：“我这就让人去找个大夫。”

阿爹放在她额头的手是如此温暖，一切都太过真实，孟临曙脑中一片混乱，可她分明记得自己已经死了，被困在栖魂之地，为了再回南庭，她走入了忘世塔。

她后退两步，闪躲开孟老爷的手，不顾身后三人的呼唤，一路狂奔，她四处寻找，几乎将整个孟府翻了个遍，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离开的路，也没有任何异样。如今只有一条路，便是她来时的那道门，也正是孟府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