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很清楚姜望对回到心目中祖国的执念之深, 用梦想形容也丝毫不过分。何况他过往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回国, 一朝梦想成真就在眼前却转瞬成空，受到这样的打击，姜望没当场疯掉都是轻的。

而姜望隐藏在冷静外表之下，他那骨子里疯狂是极为可怕的，真的失去理智的话，他什么夸张的事都能做得出来。

就像为了给养父母报仇，他直接选择覆灭一块大陆，完全不在乎大陆上所有生灵是否无辜一样。

所以他没答应直接回去，而是选择先找个地方休息。

起码，五条悟现在得盯着姜望度过这希望落空后最难熬的阶段。

而姜望此刻，其实脑中什么都没在想。

痛苦到了一定程度以后，超过所能承受的阈值，人就感受不到痛苦了。

刚发现自己被拒绝的真相时，姜望一度窒息，眼前漆黑一片，他的世界完全坠入黑暗，没有任何光亮。

因为唯一支撑着他维持自我的执念破灭了，被自己心目中的家拒绝，被朝思夜想着想要亲近的家排斥，这个残酷的现实几乎摧垮他所有的理智。

绝望痛苦之余，他的心中汹涌而出的，是毁灭一切的满腔怒火。

有多么热爱，被拒绝排斥后的恨意就有多么炙烈。

那可怕扭曲的恨意几乎占据了他整个心神，有如恶魔般在他心里耳边不断低语蛊惑，叫嚣着让他去报复去破坏，将一切否定他的都统统碾碎！

你明明能做到的不是吗？

只要让你的异能体在边界自爆，被你倾注了最强概念的异能体自爆时爆炸的威力足以摧毁临海的数座城市……

届时哪怕这个国家的国土有多么广袤，数座城市和上亿条人命的凋零也能够给予这个拒绝你的国家重创！

去放手报复吧！

这一切都是拒绝你的他们应得的！

……

种种扭曲阴暗的念头在姜望脑海中不断涌现出来，时刻不停的叫嚣着报复毁灭，催促他去宣泄自己的愤怒。

可姜望仍有一些理智，仍然保持着清醒。

他近乎木然的审视着自己的灵魂，还有那潜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怨恨，他诘问自己：你要向谁报复？

你真正的恨得是谁？

你想要毁灭什么？

向那片陌生又熟悉的土地？

向那些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百姓？

向——那个曾经护佑你平安长大，被你视为灵魂锚点的国家投影？

真正错的，究竟是谁？！

脑海中所有的噪音一瞬间完全消失，嘈杂到极致的另一面，是死一般的寂静。

你该恨得，难道不正是发疯时根本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的自己吗？！

姜望异常冷静的剖析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一向认为，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对别人是这样，没道理轮到他自己的时候就特殊了。

为了复仇，他已经杀了许多许多……根本数不清的无辜之人。

那亿万亡魂无法找他复仇，难道就能代表那些罪孽不存在，他就真的是清白无辜的受害者了吗？

他所经历的每一个世界，都是真实存在的，生活在其中的，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生命啊！

那些含冤而死的亡魂们不能让他血债血偿，这种报复对他也不痛不痒，如今，姜望总算得到这迟来许久的报复了。

姜望不清楚这其中是否有系统的手笔，因为观察世界发展的系统不愿意看到太多雷同的情节所以暗中出手阻拦，但这个猜想也和上面的都是他的猜测之一。

说到底，姜望宁可用亡魂复仇因果报应来欺骗自己，也不愿相信自己向往期待的故国主观上拒绝他的到来。

这一切的真相到底如何，姜望会在任务完成之后，见到系统时再问个究竟。

他兀自在这里猜测，只会自乱阵脚，于完成任务毫无益处。

系统也提醒过他，不能再放任自己的情绪肆意妄为了。

而在此之前，姜望会扮演好森鸥外这个人，收敛自己“多余”的情感，完成属于森鸥外的故事。

——

一夜过去，世界迎来了黎明。

在沙发上枯坐一夜的姜望终于有了动静，他平静的起身，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

五条悟形影不离的跟了过来，在姜望后方，与镜中双眼眼白布满红血丝的姜望对视。

他们之间的心灵链接早在姜望心灰意冷时就已经切断，五条悟只能隐约感觉到姜望的一点情绪，不过再微小的情绪也足够五条悟判断姜望的状态了。

一整晚的大部分时间里，从姜望那边传过来的情绪都很危险，就如同走钢丝一般，稍有不慎就会坠落，所以五条悟才会一直紧盯着他，防着他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