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马尔福家族的小少爷，是司容的教子。

他也知道，旁边那位不发一言的黑发少年，是司容颇为重视、却不做干涉的养子。

那天，他收到马尔福的消息，立刻就联系了司容，在伦敦茶馆中会面。

那时候，司容沉默半晌，轻轻笑了笑。

……这哪里会是阿布突然想做的事情，分明是汤姆那只心机小猫撺掇的。

他嗓音里带了散漫，轻声说，“没关系，张道长。告诉他们吧，正好也挣点金加隆。”

东方巫师，不，是张道长再度确认，“你确定吗？你可是数千年前的人，不会吓着你这两个孩子吗？”

司容转头看着窗外，半晌轻声说，“没关系。”

他说，“没关系，他们应该做出选择。如果他们离我而去，正好省了我亲手斩断尘缘的麻烦。”

张道长不免蹙起眉目，半晌说，“仙君，虽然你是长辈，我也不得不说一句——你被自己困住了。”

他追问，“如果这两个孩子不离你而去呢？”

司容回答他，“那就是我的宿命。”

张道长不免可惜。

他和司容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却也看得出来，当年的事另有缘由，更遑论他早已从典籍记载中推演出“君陈”就是下山之后的司容。

在被那样对待之后，仍然愿意保护苍生。

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司容没有辜负师尊所赐的表字。

没有辜负“君陈”二字。

可惜，这样的人，当初要是没有那样的往事，是不是也可以将姓名堂堂正正地摆在《仙脉名谱》上，堂堂正正地说一句，

“在下师承云衡。”

不过云衡山消亡在千年之前，若司容还在云衡宗，只怕也难逃劫难，更不会有如今误打误撞到了千年之后的奇遇了。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天下的事，是好是坏，谁又说得准呢？

此刻，面对马尔福继承人的质问，张道人只是说，“数千年前的事了，谁说得准呢？”

汤姆几乎把牙咬的咯咯作响。

……难怪。

难怪那人从来不会好好照顾自己，难怪初见之时，那人几乎像是个人样的木胎，难怪……

他终于咬着牙，问出了那句如鲠在喉的话，“司容，不会恨吗？”

张道人摇头，“我不知道。”

汤姆又问，“他为什么还愿意保护那些人？他为什么不想着杀了他们？”

张道人看着他，眸底有些复杂，半晌轻轻笑了一声，“里德尔先生，众生皆苦，能让他们稳定地生活着，总要比制造痛苦让人快乐得多。”

“我的话已经说完，告辞了。”

他起身，拿起旁边的黑色圆顶礼帽，轻轻颔首，推门离开，徒留下两位观念被震撼的少年。

阿布素来舌灿生花，汤姆也如此能言善辩，这是他们第一次，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布轻声问，“我一直觉得，教父是被娇养出来的，来自东方纯血家族的小少爷。”

汤姆没说话，起身往外走去，侧脸冷硬至极。

第56章 我一向在意你

汤姆回到安铂庄园的时候，司容正坐在落地窗边的方桌前品茶。

难得，自从去年圣诞，司容回了趟东方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这人悠闲的样子。

他站在壁炉里，鞋底上沾了炉灰。

那人却安静地坐在窗边，捧着氤氲的红茶，燃着宁神的篆香，看着窗外盛极的阳光，至高至洁。

阿布紧跟着他落到了壁炉里，两个人站在里面有些挤，他浑身的心思又都在司容身上，干脆把汤姆推出了壁炉。

司容轻轻回眸，看着他们弯了眼睛，“回来了。”

如同以往每一次迎接他们。

可两个少年并不是什么蠢人，一下子就明白，今天那个东方巫师会告诉他们那些话，也是经过司容首肯的。

阿布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抿了抿唇，轻声唤道，“……教父。”

司容轻轻应了一声。

于是阿布就放下了心，灰蓝色的眼睛也安定下来。

他的笑向来高傲，大部分时间都带着虚伪，唯独见司容和布鲁斯特的时候会露出几分孺慕来，此刻，难得带了一份释然的苦。

“教父，不论您是什么身份，只要您还认我，我就安心了。”

司容看着他，慈爱地笑了笑，“阿布，我六亲缘浅，你叫我一声教父，我就是认了你的。我保证，这不会有丝毫改变。”

阿布的肩膀彻底放松下来。

“那我呢？”

汤姆脸色苍白地问。

他的状态太差劲，让阿布都不忍心在这时候落井下石。

“教父，我就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谈。”

贴心的马尔福少爷退了一步，在壁炉的绿色火光中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