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同人)谪仙,番外(185)
吴邪曾听黑瞎子说过,以杀入道并非就是一条死路,不犯杀戒不去求进境也能得过且过了,像张起灵这种人,若非为了张家夙愿,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掺和修界这些混账事,也就不至于沦落到杀念入心。
明明谁也没指望他付出些什么,明明谁都将罪责不分青红皂白地扔到他身上,明明他也没必要逞强,乖乖窝雪山里头不就好了吗?不当这个见鬼的宗主不就好了吗?
为何偏要将自己逼成这副模样?
吴邪并非完全不能理解,只不过换作是他,定然不会选择同样的路。
他忽然想伸手碰一碰这人,干脆放下了笔,抬手虚捧着张起灵的脸,指腹轻轻划过他眉间的心魔印记,冷霜退去了,可他的身体依旧是凉的,然而跟往日的杀伐决断比起来,这样的张起灵看起来更像个普通人。
不是那个睥睨无双的剑修,也没有三百年前事留予他的威名,只是个累了也要休息,受了伤也会倒下的肉体凡胎。
就这么一个人,到底是怎样背负起那么多的事呢?
而背负着这些事,如今又落得个什么下场。
他忍不住轻叹道:“你空有菩萨心肠,又能如何,终究是泥作的。”
突然间,张起灵捉住了他的手。
吴邪一惊,顾不上满腹乱绪,整条手臂登时都僵住了,他这回可不是在闹着玩,是明目张胆地占着便宜。
心虚得不得了!
三十六计瞬间在他脑海里轮番闪过,最后只冒出了个走为上,然而他根本抽不回自己的手,张起灵力道很大,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甚至有点不知轻重的意思,吴邪觉得不对劲,这才飞快地扫了一眼他的神情,只见张起灵半睁着眼,双目无神地盯着地板,嘴唇微微颤动着。
吴邪迟疑着伸出另一只手在张起灵面前晃了晃,没动静,他想了想,侧着耳凑了过去,听见这位疑似梦游人士正低声说着:“别怕。”
吴邪愣住了,这人明摆着是神志不清,要知道这张宗主杀念入心控制不住自己时可是会闹出人命的,吴少主刷刷地就冒了一身冷汗,慢一步才反应过来,这似乎又跟当年七星殿时杀念入心不一样。
是在做梦吗?没等吴邪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张起灵又接着道:“我会带你回去。”
吴邪苦笑一声:“回哪去?这时候都还惦记着昆仑吗?”
“很快就能回…”张起灵的声音越来越低,吴邪都快凑到他嘴边才听得清,而那几个很轻的字就跟天劫似的在他耳边炸响——
很快就能回吴山居了。
堂而皇之地偷听人说梦话的吴少主猛地板正了身子,靠着这只言片语飞快将张起灵的梦猜了个大概,怔怔地看着又重新闭上眼的人。
张起灵是在让他别怕?
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吗?
修界分崩离析已是无法挽回的事实,魂道败露一时也没人有精力来惹事生非,谁也不知今后该何去何从,谁都裹着一身血与尘彷徨度日,但世间人都一样,这并没什么可怕的。
假使灾难是无差别地降临在每个人的头顶上,也就没了所谓的幸或不幸,那么就连灾难本身也不算什么了。
谁也回不去了,他已经不太去想自己的退路了。
然而这人竟还在说着那早已成了一把灰的吴山居。
吴邪的指尖顺着他的眉角轻抚而过,心里无端开始隐隐作痛。
这世道最不该有的便是心痛与软弱,因此哪怕是东山陷落,身旁的熟面孔接连消失他都不曾深思,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心情,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以为他的心早已在这无休止的战乱中麻木了。
直到如今,这点早已变得陌生的情绪忽然冒出一点苗头来,就跟如鲠在喉似的,令他有些无措。
原是万千人的死生不在他心头,三叔的下落更是不敢奢望,可这世间仍有这一人,也独独这一人,总能叫他心乱如麻。
“乱梦什么呢。”吴邪看着他,自言自语似的说,“我什么也不怕。”
这世上绝没有人是什么都不怕的,然而人却是能自欺欺人,一旦自以为无畏无惧,所有顾虑在他面前通通都会变得微不足道。
只要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吴邪或许是能够刀枪不入的,但偏偏有个人宁肯守在他身旁,只为在他将要跌倒时扶上一把,使他在那去向难料的将来,兴许会因这番可笑的梦话,不至于走得头破血流。
吴邪深深看着眼前人,将那些太长远的事暂且搁置在旁,只专注在此时此刻,此地此景。
拿不起又如何?离别在前又如何?何必要这般思前想后呢?
吴邪带着仿佛能毁天灭地的决绝想:我偏要捉住这个人,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