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来就好。”汪碎玉的脸涨得通红，摸索着想抢过草药，却不小心碰倒了榻边的铜碗。药渣撒了一地，里面的小水鸟印子碎成几片，像她走时慌乱的心跳。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捡起草药，重新捣在碗里。汁液溅在他手背上，绿得像雨村的艾草，让汪碎玉想起去年他发烧时，她也是这样给他捣药，他乖乖地坐着，任由她把苦涩的药汁喂进嘴里，说“只要是你喂的，就不苦”。

那时多好啊，天是蓝的，枇杷花是香的，他们以为只要守着雨村的小院，就能躲过所有风雨。

“忍着。”张起灵的指尖沾着药汁，轻轻按在她的伤口上。汪碎玉疼得浑身一颤，却死死咬着唇没出声，只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掉，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的动作突然放轻了。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渗血的地方，像在抚摸易碎的珍宝。铁链垂在地上，偶尔晃一下，蹭到竹榻的腿，发出细碎的响，像在为这沉默的重逢伴奏。

“其实……”汪碎玉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试过回来的。上个月在山下看见院子的灯亮着，我站了半夜，可我不敢进来。我怕……怕你看见，然后就再也走不动了，会拖累你。”

张起灵的动作猛地一顿。他想起上个月的雨夜，他确实在院门口看见过一串脚印，很小，是她的尺码，停在篱笆外就没了。那时他以为是幻觉，是太想她了，现在才知道，原来她离他那么近过，近到只要他推开院门，就能抓住她的手。

“我从没觉得你是累赘。”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在汪碎玉心上。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听见他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又急又稳，像在说“我在这里，别怕”。

药敷好时，汪碎玉的脚踝已经缠上了干净的布条。张起灵刚要起身，就被她抓住了手腕。她的指尖冰凉，带着药草的味道，轻轻摩挲着他手背上的旧伤——那是去年在雨村，他砍柴时被刀划的，她非要说“这样我们就有一样的疤了”，然后用针在自己手背上戳了个小口子。

“你的背……”她的声音带着犹豫，“我给你换药吧。”

张起灵沉默了片刻，慢慢解开了衣摆。铁链滑落在地的瞬间，汪碎玉的指尖摸到了他的背。伤口很长，纵横交错，新伤叠着旧伤，像幅狰狞的地图。最深的那道还在渗血，边缘的皮肉翻卷着，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撕裂过。

“他们打你了？”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蛛网，眼泪突然就止不住了，“是不是因为我？是不是他们说……”

“与你无关。”张起灵打断她，却在她的指尖碰到伤口时，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疼，确实疼，可更疼的是她的眼泪，是她总把所有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是她明明比谁都怕黑，却非要一个人走进风雪里。

汪碎玉的指尖突然停住。她能摸到伤口边缘有熟悉的触感，是她缝衣服用的蓝线——去年她给小哥缝护腰时，剩了点线，缠在他的刀鞘上，说“这样小哥的刀就有我的味道了”。原来他挨打的时候，连刀鞘都带着她的痕迹。

“张起灵，你就是个傻子。”她的声音哽咽着，眼泪滴在他的背上，混着药汁，凉得他心口发颤，“你明知道我留不住，明知道我……”

“留不住也得留。”张起灵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化不开的固执，“就算你眼睛看不见了，就算你明天又要跑，就算……就算你恨我，我也得把你留在这。”

他转过身，突然将她揽进怀里。汪碎玉的脸撞在他的胸口，能听见他的心跳，像雨村的鼓点，敲得她整颗心都在发烫。她想起自己写在信里的“没能给你藏春天”，原来春天一直都在，就在他的心跳里，在他不肯放手的固执里。

“你这是何苦呢。”她的声音软下来，带着认命的叹息，手指却慢慢环住了他的腰，“我这种人，本就……”

“闭嘴。”张起灵按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埋进自己颈窝，“配不配，我说了算。”

窗外的枇杷花还在落，像场温柔的雪。吴邪和胖子在院里放轻了脚步，谁都没敢进来打扰。胖子看着竹榻上映出的两道影子，突然抹了把脸，对吴邪说：“他娘的，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把那丫头捆在院里。”

吴邪没说话，只是望着窗纸上的破洞——那里被汪碎玉临走前糊好了，却故意留了道月牙形的缝，正好能看见院里的老梅树。就像她留下的所有痕迹一样，看似要断干净，却总在暗处留着点念想，等着被人发现，等着被人追回。

夜里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打在院角的银铃上，发出清脆的响。汪碎玉靠在张起灵怀里，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很稳，像雨村的溪流，让她想起那些安稳的清晨，她趴在他胸口打盹，听着他的心跳，觉得天塌下来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