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血沫不断从嘴角涌出来，“记着……回家的路……”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晃了晃，像棵被狂风刮断的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倒地时，他怀里的那两块玉兰佩掉了出来，在月光下碰撞出清脆的响，像一声心碎的呜咽。

汪碎玉僵在原地，看着他倒在血泊里，胸口的短刀还在微微颤动，血像条红蛇，在积水里蔓延，很快就到了她的脚边。她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能看到他苍白如纸的脸，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却像被抽走了魂魄，一动也动不了。

她杀了他。

这个认知像道惊雷，在她脑子里炸开。她杀了那个在雨村给她编草环的张起灵，杀了那个在长白山为她挡下蛇沼的张起灵，杀了那个说要永远护着她的张起灵。

“不……不是我……”她摇着头后退，脚却被地上的玉佩绊了一下，摔倒在积水里。冰冷的雨水浸透了她的衣服，可她却感觉不到冷，只有心口那片地方，像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疼得她几乎窒息。

张起灵躺在地上，眼睛还微微睁着，望着仓库破损的屋顶，那里能看到一小片被雨水洗过的夜空，挂着弯残月，像块被掰碎的玉。他的胸口还在起伏，却越来越微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的腥气。

汪碎玉看着他，突然想起雨村的夜晚，他们三个坐在枇杷树下看月亮，吴邪在讲笑话，胖子在啃鸡腿，张起灵就坐在她身边，沉默地给她剥橘子，橘子的甜香混着月光，成了她记忆里最温柔的画面。

可现在，吴邪倒在老宅的血泊里，张起灵倒在她的刀下，那片温柔的月光，被染成了刺目的红。

“啊——！”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冲向仓库深处。那里有个半开的木箱，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头钻了进去，用力合上箱盖，把自己关在一片漆黑里。

箱子里弥漫着旧木头和灰尘的味道，狭小的空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抱着膝盖缩在角落，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膝盖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外面传来隐约的脚步声，是胖子和吴三省找来了。她听见胖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听见吴三省苍老的呜咽，那些声音像针，扎得她耳膜生疼。

“小哥！小哥你撑住啊！”胖子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娘的救护车怎么还没来！”

汪碎玉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能想象出外面的画面，胖子抱着张起灵的头，吴三省在给他按压胸口，血染红了他们的衣服，像幅绝望的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渐渐远去，大概是救护车来了。仓库里又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雨水敲打着屋顶的声响，单调得让人发疯。

汪碎玉在箱子里缩了很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才敢慢慢推开箱盖。阳光透过仓库的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的血腥味淡了些，却依旧像条毒蛇，缠绕着她的喉咙。

张起灵躺过的地方，只剩下一滩发黑的血迹，还有那两块散落的玉兰佩，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像两滴凝固的泪。

她走过去，颤抖着捡起那对玉佩。拼接处的磨损硌得她手心发疼，那是张起灵无数个日夜摩挲出来的痕迹。她突然想起他说过，这对玉佩是她娘留下的，一块叫“凝”，一块叫“宁”，合起来就是“凝宁”，是盼着她能平安长大。

可她却用这双手，亲手把刀刺进了那个想护她平安的人胸口。

汪碎玉猛地把玉佩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玉佩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比不上心口的万分之一。她转身冲出仓库，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她像只无头苍蝇，漫无目的地在杭州的街巷里奔跑。

月白色的裙摆早已被血和泥玷污，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她却浑然不觉。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吴邪倒下的瞬间，回放着张起灵胸口的刀，回放着他们眼里的痛和温柔。

汪灿说的都是假的。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冒出来。那些所谓的恨，所谓的债，不过是汪家用来困住她的枷锁。而她却像个傻子，亲手打碎了自己唯一的家，伤害了那些真心待她的人。

她跑到西湖边，湖水泛着粼粼的波光，像雨村的阳光。她想起吴邪说过，等她眼睛好了，就带她来坐画舫，看遍西湖的风景。她想起张起灵说过，西湖的水很清，适合养她喜欢的玉兰花。

可现在，画舫还在，玉兰花还会开，那些说要陪她的人，却可能永远回不来了。

汪碎玉蹲在湖边，看着水里自己狼狈的倒影，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眼泪掉进湖里，漾起一圈圈涟漪，像她支离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