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灿当时正抱着刚满月的侄儿，嫂子跪在地上哭，求他们看在孩子的份上手下留情。可胖子一脚踹翻了供桌，香炉摔在地上，香灰混着血溅了孩子一脸。那孩子吓得没了声，小脸憋得发紫，最后一口气没上来，就那么在他怀里断了气。

“小灿！走啊！”

堂兄汪岩突然扑过来，把他往后门推。汪灿回头时，正看见张起灵的刀刺穿了汪岩的胸膛。他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脸上还带着笑，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护好碎玉”。

血溅在汪灿脸上，烫得他浑身发抖。他想冲回去，却被几个下属死死按住。他们把他往地道里推，自己举着刀冲了上去，嘴里喊着“家主快走”。那些声音很快被惨叫声淹没，他甚至能想象出他们被砍倒的样子——就像前院那些被剁成肉泥的护卫。

地道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不断滴落的血。他摸着墙壁往前跑，手指触到的地方黏糊糊的，不知是血还是别的什么。跑着跑着，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族叔公在这里教他们认字，说“汪”字拆开是“水”和“王”，说他们的祖先曾是治水的英雄。

可现在，他们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

“砰！”

地道的尽头被炸开，强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以为是铁三角追来了，下意识地摸刀，却看见是自己的贴身护卫阿武。那孩子才十六岁，胳膊上还缠着他给的绷带，此刻半边脸都被炸烂了，嘴里冒着血泡说：“家主……走……往东边……”

阿武把一个血糊糊的包裹塞进他怀里，是压制汪碎玉蛊毒的尸泥。然后他转身扑向追来的人，手里举着炸药包，笑得露出断了的牙：“吴小佛爷，尝尝这个！”

爆炸声震得地道都在晃，汪灿被气浪掀翻在地。他爬起来接着跑，怀里的尸泥包烫得像块烙铁。他知道阿武为什么要往东边推他——那里有去杭州的密道，阿宁生前亲自挖的，说万一出事，就让他带从这里跑。

跑到密道出口时，他被拦住了。不是铁三角，是张海清。

她穿着一身红裙，脸上还带着胭脂，手里的银簪子沾着血。看见他，她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小灿，你看，我说过吧，汪家迟早要完。”

“你早就知道？”汪灿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些消息是你传给吴邪的？”

张海清没否认，只是用银簪子挑起他怀里的尸泥包：“这东西留着没用了。碎玉是汪家人，她就该跟汪家一起死。”她把簪子往他心口扎，“你也一样，谁让你姓汪呢？”

汪灿躲开了，簪子划破了他的胳膊。他看着这个从小把他当亲弟弟疼的女人，突然觉得陌生。他想起阿宁说过，张海清恨汪家入骨，恨到连自己都想一起毁掉。

“你疯了！”他吼着推开她。

张海清笑得更疯了，“你太天真了，我姓张，张家的圣女，和你们是世仇。”

就在这时，张起灵的身影出现在巷口。他像凭空出现的鬼魅，黑金古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张海清突然把汪灿往前一推，自己转身跑进了旁边的巷子：“族长，汪灿在这儿！”

汪灿看着张起灵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化不开的仇恨。在他眼里的汪灿，和地上的血泥没什么区别。

黑金古刀劈过来时，汪灿以为自己死定了。可刀落在他左肋，却没再往下刺。他听见张起灵的呼吸乱了半拍，眼神复杂地扫过他怀里的尸泥包——那里面有汪碎玉的气息。

“滚。”张起灵的声音像冰，却终究收了刀。

汪灿连滚带爬地跑了，身后传来张海清的惨叫。他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往前跑，血滴在地上，像一串绝望的省略号。他知道张起灵为什么放他走——不是心软，是张家需要他活着。他们需要一个活着的汪家人，来维持这场无休止的仇恨，来巩固张家的地位。张起灵不过是他们手里的刀，一把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刀。

药铺里传来汪碎玉的呓语，她大概是做了噩梦，眉头皱得很紧。汪灿慢慢走过去，蹲在床边。她的脸很苍白，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血痂，像只受伤的蝶。

想起他刚被接到汪家时的样子，才五岁，怯生生地躲在墙角，怀里抱着半块发霉的馒头。她偷偷把自己的糖给她，他不敢接，只是睁着大眼睛看她，那时，她的眼神干净得像山涧的泉水。

后来她被带去了实验室，每次出来都浑身是伤。他偷偷去看她，她就把脸埋在被子里哭，说他们用针管抽她的血，说她想回家。他不知道她家在哪，只能拍着她的背说：“别怕，有我在。”

可他什么也没做到。他没能保护她，没能保护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