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在墨脱的雪夜里，张起灵帮她挡过雪崩，帮她包扎过被野兽抓伤的伤口，还曾在她冻得发抖时，把自己的黑色外套披在她身上；想起在张家古楼外，他明明感应到了她的气息，却没有声张，只是在路过树丛时，停顿了那么几秒，像是在确认她是否安全；想起刚才在汪家老宅外，他骑着黑马冲过来，伸手把她拉上马背，用手臂紧紧护着她，把所有的风雪都挡在外面……那些画面曾让她觉得温暖，觉得或许“宿敌”的说法只是老辈人的执念，可现在，秘录上的文字像一盆冷水，把她所有的侥幸都浇灭了。

他是张家的人，是天族的守门人，他的使命是守护青铜门，不让原人出来——而她的使命，是解开青铜门的封印，解救被囚禁的原人。他们终究会走上对立面的，不是吗？就像当年汪藏海与初代张家族长那样，从暂时的平衡，走向彻底的决裂。

“怎么了？”张起灵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他注意到她的脸色苍白，眼神里满是迷茫，连手里的古籍都快拿不稳了，便伸手想帮她扶一下，却被她下意识地躲开。

汪碎玉猛地收回手，把古籍抱在怀里，像是在守护什么珍贵的东西，又像是在隔绝他的触碰。她抬起头，看向张起灵，目光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有对秘录真相的震惊，还有一丝连她都不愿意承认的……失望。

“没什么。”她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古籍的封面，“只是……看到了一些汪家的往事，有点意外。”

张起灵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知道她在隐瞒什么，从她打开木盒看到古籍开始，她的情绪就变了，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样。可他不逼她，他等着她愿意说的那一刻，就像在墨脱时，他等着她愿意讲汪家故事那样。

山洞里陷入了沉默，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洞外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汪碎玉的脑海里，不断回响着秘录里的文字，还有母亲临终前的话。母亲说“汪家与张家，生来就是敌人”，母亲说“别相信张家人，他们的血脉里藏着天族的诅咒”，她以前不信，可现在，她不得不信。

她想起自己曾经对张起灵有过的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在墨脱雪夜里，她曾觉得他的眼睛像雪山里的湖泊，干净又深邃；在古楼外，她曾希望他能发现自己，能问她一句“你为什么躲着我”；刚才在马背上，她靠在他怀里，曾觉得有他在，再危险的路都不怕……那些念头现在想来，都像是笑话，像她自己给自己织的梦，一戳就破。

她本来是该恨张起灵的，恨他是张家人，恨他的血脉压制着原人，恨他的使命与她的使命相悖。可她恨不起来，反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胀，难受得厉害。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是该按照秘录和母亲的话，远离他，甚至对抗他？还是该跟着自己的心意，不管什么宿敌，不管什么使命，就这么和他一起走下去？

她抬起头，偷偷看向张起灵。他正坐在火堆旁，手里拿着那块从古籍里掉出来的青铜碎片——就是她在汪家老宅正屋捡到的那块，上面刻着汪家族徽和螺旋符文。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碎片上的纹路，眼神专注，像是在研究什么，又像是在回忆什么。他的侧脸在火光的映照下，线条显得格外柔和，没有平时的冷硬，也没有面对危险时的锐利。

就是这个男人，刚才救了她，刚才说要“陪她”，刚才在看到她膝盖上的淤青时，眼神里满是心疼。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她的敌人呢？

“张起灵，”她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知道……张家和汪家的过往吗？”

张起灵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脸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记不清了。只记得……张家的使命，是守护青铜门。”他的记忆还是断断续续的，关于张家和汪家的过往，他只有一些模糊的碎片，像隔着一层雾，怎么也看不清。

汪碎玉的心沉了沉。他果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使命是守护青铜门，却不知道他守护的，是囚禁原人的牢笼；他只知道自己的血脉特殊，却不知道他的血脉，是天族用来压制原人的工具。她该告诉他真相吗？告诉他，他守护的一切都是假的，告诉他，他的血脉里藏着天族的阴谋，告诉他，他们生来就是敌人？

她不敢说，她怕说了之后，他会变，会变回那个冷漠的、只知道使命的张起灵，会对她说“你是汪家人，我们不能一起走”；她更怕，说了之后，连现在这样沉默的相处，都变成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