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素手一勾，信就化为一缕绿光停在了指尖。

绿光在她指尖明明灭灭跳跃了一阵，最终化为一团柳叶飘散了。

沉静的面庞闪过一抹怀念，紫夫人朝她浅浅一笑：“多谢你，特意将信给我送来。”

姜晗站在原地没动。

两个人隔着一个庭院的距离各自消化着各自的情绪。

水塘里的锦鲤游弋，发出哗啦啦的水声。

紫夫人悠悠开口：“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吗？”

沉默了一瞬，姜晗点点头。

紫夫人望向天边的明月，陷入了很深远的回忆。

“千年前，我自南地过，在途径天垣山的时候，遇见了一株柳树。”

“那年恰逢大旱，河床龟裂，一片焦土。可只有那株柳树倔强地扎根在河底，根须深深刺入干涸的泥土，像是要抓住最后的生机。”

“我问他，都要枯死了，还挣扎什么？他却说，因为……他在等春天。”

“我闲得无聊施了布雨阵，却不知这竟是我们冤孽的开始。”

“两百年后的一日，我再次途径南地，却被一男妖拦住。他说他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已经在此地等了我三百年。”

“我全无印象，盯着他清亮的眼睛问他莫不是要以身相许。他红着脸，竟真点了点头。”

“我们相爱了，然后成了亲。”

“我们就住在天垣山旁的残月崖上。我们时常坐在崖边看山下的灯火。他总说，那些光像掉进河里的星星。我却总爱打击他说，星光是不灭的，可灯总有熄灭的时候。”

“他每次都会气鼓鼓地要我收回。”

“后来，我们有了孩子。可……孩子却没能活下来。”

说到这，紫夫人沉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动容。

“我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整日郁郁。直到有一日我听闻极西之地有一种莲花，名魂瑾。万年方能结出一粒种子。”

“只要将种子种下，以死者心脏为契，以心念之人的全副妖力或灵力浇灌，种子开花，便能令亡者复生。

“我历经艰辛，折损了半数灵力才从极西之地取来。彼时我灵力不全，便恳求他将半数妖力借给我，可他竟然不同意。”

“他说，孩子我们以后还会有，可灵力没有了，我的寿命也就到头了。”

紫夫人深吸一口气，叹道：“我当时执念太深，对于他的话，完全听不进。只以为他是不舍得他那半数妖力。”

“一怒之下，我放弃仙身，堕入黄泉，誓不入轮回。在这望月宫一住就是五百年。”

“五百年很漫长，漫长到可以修复一切伤痛。可以消化我所有的执念。”

她转眸看向仍站在原地的姜晗，沉静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悲悯。

“所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她会怎么选？

如果这世上真有这么一粒种子，那她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拿到。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紫夫人素手一翻，一枚黑色种子浮于掌心。

姜晗看着她手心那一颗被黑色莲花虚影包裹的种子，呼吸一凝，灰败的眼眸渐生清明。

那种感觉不亚于在沙漠濒死的人，忽然发现了一片绿洲。

她目光紧盯着那粒种子，下意识想要迈步，却见紫夫人倏地将手收回。

她立在月色之下，垂目睨着她。

“你可想好了，这里是黄泉。即便是你肯舍弃自己的全部灵力，也未必能让种子开花。”

姜晗看向她，眼神没有任何躲闪。

她将狐狸簪子取下，将掌心缓缓摊开。

“那就再加上他的半数妖力。”

她的声音决绝，没有丝毫犹豫。

“没有元神之力的你会重新成为一个凡人。而且，花开之日未知。可能十年，亦或是百年。你可不一定能活那么久。”

风随影动，吹起得月桂树沙沙作响。

姜晗望着手中的狐狸发簪，语气依旧坚定。

“即便再次成为凡人，即便我们此生再无相见的可能。我都要他，活着。”

“你这又是何必?”

她眼尾泛红，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这条命，本就是，我欠他的。”

紫夫人纤长的睫毛低垂，将自己那一瞬间的动摇全部掩藏。

“你既心意已决，这种子我便送给你。也算弥补了一个遗憾。”

她轻叹一声，袖袍轻甩，种子已经出现在了姜晗面前。

姜晗双手轻抬，黑色莲花便落入掌心。

“忘川中心有一寸之地，为非生非死之地。你将种子种在那里。剩下的就看你们缘分深浅了。”

缘分深浅吗？

应该挺深的吧？都折腾了三百年呢。

姜晗手掌收紧，郑重向紫夫人道了谢，便转身离开了望月宫。

姜晗走后，封栖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紫夫人身后的屋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