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青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礁石。她将最后几滴珍贵的、混合着苔藓味道的液体倒进一个粗糙的贝壳碗里——这是她最新的容器，边缘锋利。碗底的水少得可怜，只勉强覆盖了底部的弧度。

她将贝壳碗推到塞壬面前。他的嘴唇同样干裂。

塞壬垂下金色的眼睫，看了看那点水，又抬起眼，目光落在木青干裂起皮的嘴唇和深陷的眼窝上。他没有动。几秒钟的沉默，如同无形的压力在狭小的窝棚里弥漫。

“利息。”木青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在两人之间脆弱的空气上。她伸出同样干枯的手指，在潮湿的沙地上，用力划下那已经刻了无数遍的方块字：【利息】。沙粒被她的指甲犁开，留下深刻的痕迹。

塞壬的视线落在那个符号上。深金色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这个词，伴随着剧痛的换药、命令式的口吻、以及她眼中永不熄灭的冰冷计算，已经深深烙印在他逐渐复苏的意识深处。它代表着一种冰冷的契约，一种他无法抗拒、却又本能抵触的枷锁。

他沉默地伸出手指——那手指修长有力，指甲呈现出半透明的、类似深海贝类的淡青色光泽，指尖锋利——沾了一点贝壳碗里的水，极其缓慢地抹在自己干裂的唇上。然后，他将碗推回到木青面前。

一个无声的回应。他接受了“利息”的规则，同时也划清了界限——这点水，不足以平息他的渴，更不足以支付那庞大的“债务”。

木青毫不客气地端起碗，将最后几滴水倒入口中。清凉感转瞬即逝，喉咙的灼痛丝毫没有缓解。她放下碗，眼神锐利如刀，刺向塞壬。

“你好了。”这不是询问，是冰冷的陈述句，带着审判的意味，“你的伤，能动了。”她的目光扫过他肋下结痂的伤口和鱼尾上包裹的布条。“我的投资，需要回报。现在。”

塞壬依旧沉默。他微微侧过头，避开她过于锐利的视线，望向窝棚入口缝隙外那片汹涌的墨绿色大海。海风灌入，吹动他墨蓝色的长发，拂过他苍白却已恢复生机的脸颊。那目光穿过狭小的入口，投向深邃的、未知的波涛深处，里面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如同海底涌动的暗流。茫然，挣扎，一丝被强行压抑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呼唤，还有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木青耐心地等待着。她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知道猎物在做出关键抉择前的沉默意味着什么。她需要他开口，需要他打破沉默，需要他动用那正在复苏的力量。这是收回“利息”的第一步。

第112章 荒岛人鱼债12

终于，塞壬收回了望向海洋的目光。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深金色的竖瞳重新聚焦在木青脸上。他张开了嘴，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阵极其艰涩、如同生锈金属摩擦的怪异音节。

那不是人类的语言。音调低沉而富有韵律，带着奇特的喉音和胸腔共鸣，仿佛来自深海的回响。音节破碎、断续，充满了不确定和摸索的意味。

木青的心脏猛地一跳！来了！

她屏住呼吸，全神贯注，调动起所有的感官去捕捉、去记忆那些陌生的音节。她需要理解！这是信息的源泉！

塞壬似乎也在努力适应着发声。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在组织。然后，他抬起手，指向窝棚角落那个空了的、曾经装过淡水的白色塑料桶。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

“A…qua…”他艰难地吐出两个音节，带着奇特的卷舌和下沉的尾音。

接着，他指向木青放在旁边、用来切割食物和藤蔓的那块边缘锋利的贝壳碎片：“K…ai…ros…”

然后，他指向自己肋下那道依旧狰狞的伤口，深金色的瞳孔中掠过一丝痛楚和晦暗：“Th…lips…is…”（痛苦）

最后，他指向木青，那双竖瞳里清晰地映出她狼狈却强硬的身影：“K…red…itor…”（债主/债权人）

木青的脑子在飞速运转。Aqua——水？Kairos——锋利的工具？Thlipsis——伤口/痛苦？Kreditor——指向她，结合语境，是“债主”！

她在沙地上迅速划下这几个词，用她自己的符号标注着发音。这是密码本的第一页！是她理解这个异世界、理解眼前这个异族的关键钥匙！

“Aqua。”木青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指向塑料桶，然后做了个倾倒的动作，“我们需要这个。”

塞壬看着她，眼神深邃。他缓慢地点了点头，然后，他的手指再次指向窝棚外那片汹涌的大海。这一次，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指了指自己巨大的、被布条包裹的鱼尾，又指了指大海深处。意思再明显不过：水在那里，而他，是唯一能获取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