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青，”周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挣扎，他终于缓缓转过头，目光灼灼地、带着一种近乎拷问的力量，直直看向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福寿山庄……陈光甫……是你做的？”

木青涂抹药膏的手指微微一顿。她抬起眼，迎上周凛那双布满血丝、写满了痛苦、挣扎和……某种深沉期盼的眼睛。那双眼睛，如同燃烧的炭火，几乎要将她平静的面具灼穿。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死寂。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沉重如铅的气氛。

木青的目光平静地回视着他，没有丝毫躲闪，也没有丝毫波澜。仿佛他问的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她沾着药膏的手指继续在那道狰狞的疤痕上缓缓涂抹，动作依旧轻柔，声音也依旧平静：

“他挡了路，就必须死。” 陈述句，冰冷，直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如同在陈述一条乱世的生存法则。

周凛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那最后一丝微弱的期盼之光，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瞬间黯淡下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了然。果然是她！用她那双救人的手，干净利落地送人上路！为了罗大帅？为了权势？还是……仅仅因为她自己？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看着木青那张依旧平静、美丽、却仿佛覆盖着永恒寒冰的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两人之间那道深不可测的鸿沟。

他身处战场，渴望的是兄弟同心，是保境安民（哪怕这理想在乱世中显得如此可笑）。而她……她如同一个游离于规则之外的棋手，眼中只有冰冷的算计和既定的目标。

第28章 第九房姨太太28

“所以……你救了我，”周凛的声音带着一种破碎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也是为了……有朝一日，我挡了路，也能像陈光甫一样……被‘清除’掉？”

木青涂抹药膏的动作终于彻底停了下来。她沾着深褐色药膏的手指悬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缩。她看着周凛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自嘲，看着他那张因伤后虚弱和内心煎熬而显得格外苍白的脸……

一种极其尖锐的、如同被针狠狠刺中的痛楚，毫无征兆地从她心底最深处窜起！这痛楚如此陌生，如此强烈，瞬间冲垮了她一直以来精心构筑的冰冷堤坝！

不是为了算计被看穿的恼怒，不是为了计划受阻的焦虑。而是……一种纯粹的、被误解的刺痛！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对这个男人此刻痛苦的……心疼！

她猛地别过脸，避开了周凛那双几乎要将她灵魂灼穿的眼睛。胸腔里翻涌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酸涩和窒息感。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那失控的情绪，声音却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周凛，”她重新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分量，“这世道，早就烂透了。罗大帅，陈光甫，马奎……他们都是一丘之貉。争地盘，抢女人，刮地皮，视人命如草芥。依附于他们，最终只会被他们吞噬，或者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怪物。”

她缓缓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回周凛脸上，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他的身影，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冰冷和……一丝微不可察的悲悯：“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心里……还有火。只是这火，不该烧给罗大帅那样的人。”

她顿了顿，积攒着力气，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沉重，如同重锤敲打在周凛的心上：“罗大帅吞了陈光甫的地盘，看似势力大涨，实则已成众矢之的。马奎绝不会坐视他壮大。东线不稳，西线空虚……洄水城，很快就要变成真正的绞肉场。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周凛布满血丝的眼睛剧烈地闪烁着！木青的话，如同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剖开了他一直以来刻意回避的现实！罗大帅的暴戾贪婪，袍泽的无谓牺牲，洄水城即将面临的滔天战火……这一切，如同沉重的枷锁，死死缠绕着他。他心中的那团火，那团渴望改变、渴望守护的火，在现实的残酷碾压下，早已奄奄一息。而木青的话，却像一阵狂风，将那奄奄一息的火苗再次吹起，只是这一次，燃烧的方向……截然不同！

“走？”周凛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种被点燃的、灼热的渴望，“跟你一起走？”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带着一种近乎不真实的诱惑力！逃离这血腥的泥潭，逃离罗大帅的掌控，逃离这永无止境的杀戮……和她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