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便吵了起来。

“我整天走路就不累吗？一碗稀粥能顶什么事？”小姑子哭着争辩，声音压抑，充满了委屈和不平。

“你个丫头片子喊什么累！你大哥二哥要扛东西，要防着坏人，不吃饱哪有力气？你爹年纪大了，不该吃口干的？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李老太的声音又急又气，仿佛女儿的要求是多么大逆不道。

“那嫂子们呢？小丫她们呢？她们就不配吃一口？”小姑子显然积怨已深，连带着为其他女性抱不平。

争吵在继续，虽然压着声音，但在相对安静的队伍里还是显得格外刺耳。

周围其他散户都默默地看着，没人出声劝解，但眼神里都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有同情，有无奈，也有事不关己的麻木。

江临月缩回头，和江赤杨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

这种家庭内部因资源分配不公而产生的矛盾，在逃难路上太常见了。

他们无力改变什么，也只能这样偷偷看着，心里暗自警惕，提醒自己更要守好他们两人那点微薄的口粮。

前方的争吵最终似乎被李老头一声沉闷的呵斥压了下去，具体怎么解决的不得而知，但饼子大概率是不会分给女儿了。

队伍恢复了沉默，只是那沉默里，又多了一层压抑的裂痕。

江临月轻轻叹了口气，重新坐好，却再也睡不着了。

第184章 战乱饿殍版生存手册（21）

前方的骚动渐渐平息下去，只剩下压抑的啜泣和沉闷的叹息，最终彻底融入了车轮单调的辘辘声中。

旁人很快收回了目光，继续麻木地赶路，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从未发生过。

但江临月的心情却莫名地有些闷闷的。她说不清是因为那陈家女子们的委屈，还是因为这世道下女性普遍艰难处境的无力和悲哀，亦或是勾起了自己一路走来那些不愿回想的艰辛。

她只是沉默地坐着，目光有些放空地看着前方的车辙印。

她没注意到，身边的江赤杨从一开始就没怎么关注那家人的争吵。

他的注意力，始终落在她身上。

见她蹙着眉头，嘴唇微微抿起，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江赤杨的黑眼睛里闪过不易察觉的焦躁。

他不太明白阿姐为什么不高兴了，是因为那家人吵到她睡觉了吗？还是因为别的？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悄悄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朝着江临月的方向凑了过去。

直到两人的胳膊、肩膀紧紧地贴在了一起，隔着粗布的衣物，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江临月被他的动作拉回了思绪，有些茫然地侧头看他。

江赤杨却不看她，只是低着头，像是无意间靠得近了些一样。

然后，他从怀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小块用干净树叶包着的东西，献宝似的递到江临月眼前。

江临月低头一看，居然是一小块拇指大小的、颜色深褐的糖块！

不知道是他什么时候藏起来、又藏了多久的。

“阿姐，吃。”江赤杨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笨拙的讨好，耳尖泛红。

江临月惊讶地看着那块糖，又看看他。

糖在这年头可是稀罕物，他哪来的？

肯定是之前不知道从哪里搜刮到，自己一直舍不得吃，偷偷留到现在的。

见她不接，江赤杨有些急了，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戳到她的嘴唇：“甜的，吃了……就不闷了。”

他似乎想不出更好的安慰话语，只能用最直白的方式，想方设法地哄她开心。

江临月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又固执的模样，再看看那块显然被他珍藏已久的糖，心里那点莫名的郁气忽然间就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温热的、酸酸软软的情绪。

她忽然笑了起来，接过那块小糖，剥开树叶，放进嘴里。

一股粗糙却真实的甜味瞬间在舌尖化开，驱散了口腔里的寡淡和苦涩。

“嗯，真甜。”她笑着揉了揉江赤杨的头发，“谢谢赤杨。”

她这粗枝大叶的性子，在此刻再次显露出了它的“好处”。

一如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江赤杨总会因为她把他当小孩子看而闹别扭。

此时此刻，对于江赤杨这过于亲昵的挤挤挨挨、和藏着小心思的讨好，她心中涌起的，也仅仅是“孩子很懂事”、“知道心疼阿姐”的欣慰感和满足感，丝毫没有察觉到少年那笨拙举动下，隐藏着的、超越姐弟身份的、更为复杂和朦胧的情感萌芽。

她只觉得，有这么一个懂事又贴心的“弟弟”在身边，这逃亡之路，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江赤杨见她笑了，眉头舒展了，虽然耳朵还红着，但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悄悄地把身体又坐直了回去，只是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翘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