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味在口腔里蔓延，车轮继续向前。

那些远方的、他人的苦难和悲哀，暂时被这小小甜意冲淡了。

那日争吵被强行压下，并未真正解决问题，反而像一根越绷越紧的弦，积蓄着更大的反弹力量。

老陈家的食物分配方式依旧如故，男人们和老人默认为地享用着那点干硬的饼子，而女眷们则继续用稀粥果腹。

沉默的压抑取代了争吵，但那股不平之气却在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小姑子——陈小妹——心中愈燃愈烈。

长途跋涉消耗巨大，一碗稀粥下肚，走不了几步路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手脚发软。

看着父兄虽然同样疲惫却至少还有饼子可以啃咬，看着侄女们懵懂却饥饿的眼神，陈小妹心里的那根弦，终于在又一次分发食物时，彻底崩断了。

当她的二哥再次如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理所当然地伸手，要将她碗里那本就清可见底的稀粥倒一半进自己碗里，只因为他觉得自己的饼子不够吃，而母亲只是别开眼假装没看见时——

陈小妹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尖啸！

她猛地将自己手里的粥喝完，破碗狠狠砸向二哥的脸！

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她就像一头发疯的小兽，连踢带踹又抓又挠，整个人扑了上去！目标不仅是二哥，还有旁边愕然的大哥！

她毫无章法，全凭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和长期压抑后爆发的愤怒！指甲抓破了兄长的脸皮，牙齿狠狠咬在试图制伏她的手臂上，双腿胡乱地蹬踹！

“啊啊啊！给你吃！都给你吃！我们饿死算了！凭什么！凭什么！”她嘶哑地哭喊着，状若癫狂。

事出突然，两个大男人竟一时被她这拼命的架势给打懵了，脸上身上瞬间挂了好几道彩，火辣辣地疼。

趁着这个间隙，陈小妹猛地挣脱开来，扑向地上那块原本属于她、但照例会被兄长拿走的饼子。

她一把抓起那块干硬的饼子，也顾不上沾了多少泥土，像疯了似的拼命往自己嘴里塞，塞不进去就用力咬，咬不动就混着眼泪和脸上的血污往下吞。

“呕……咳……”她吃得狼狈不堪，噎得直翻白眼，但依旧不管不顾地、囫囵个地要把所有食物都塞进自己嘴里！

“反了你了！死丫头！” “找死！”

这时，两个兄长终于反应过来，顿时怒火中烧，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个丫头打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两人骂骂咧咧地冲上来，拳头和脚毫不留情地落在陈小妹单薄的背上、肩膀上、头上。

陈小妹被打得蜷缩在地，满脸是血，却依旧死死护着最后一点饼子渣，拼命地往下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远远看着，没人敢上前阻拦。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这种不要命的打法。

两个兄长发泄般地又补了几脚，直到陈小妹彻底没了动静，只是蜷在那里微弱地抽搐。

他们喘着粗气，脸上带着抓痕，眼神凶狠地瞪着地上如同破布娃娃般的妹妹。

然而，食物已经被她吃掉了，抠也抠不出来了。

两人最终也只能悻悻地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开，去清洗伤口和身上的污渍。

李老太在一旁吓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最终也只是跺了跺脚，跑去照顾儿子们的伤势，没去看地上生死不知的女儿。

一场闹剧，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暂时落幕。

江临月和江赤杨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脸色都有些发白。江临月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

她看到陈小妹那满脸的血和蜷缩的身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江赤杨则更加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老陈家那几个男人，生怕他们的怒火会波及到无关的人。

队伍在一种诡异的寂静中继续前行，只剩下车轮声和陈小妹微弱痛苦的呻吟。

那呻吟声像一根细针，扎在每个人的心上，提醒着他们，在这看似有秩序的逃亡之下，掩盖着怎样残酷的生存挣扎和人性的扭曲。

平静的表象被彻底撕开，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真实。

第185章 战乱饿殍版生存手册（22）

陈小妹那日的爆发，如同在死水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散。但令人惊异的是，她的生命力竟如此顽强。

哪怕被打得浑身青紫，脸上血迹未干，每走一步都疼得龇牙咧嘴，她依旧跌跌撞撞地、咬着牙跟上了老陈家的队伍，没有掉队。

那双曾经只会低垂躲闪的眼睛里，如今燃烧着一种混合了痛苦、仇恨和决绝的火焰，让她看起来像是变了个人。

然而，家庭的积弊并非一次爆发就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