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一次分发食物时，身体尚未恢复、依旧虚弱的她，面对兄长再次伸过来的、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手，依旧无力反抗。

那点可怜的饼子，再次被自然而然地拿走了。

她只能捧着那碗几乎能数清米粒的稀粥，默默地、一口一口地喝着，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剐着那几个所谓的“亲人”。

周围的人群默默看着，这一次，眼神里少了惊讶，多了几分复杂的了然和……期待？

果然，等到陈小妹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体力也恢复了一些之后，当兄长的手再次习惯性地伸向她的食物时——

她又抢了回来！

依旧是那般不管不顾、状若疯虎的架势！

抓、挠、咬、踢！甚至比上一次更有经验，专往人痛处和要害招呼！

虽然依旧会挂彩，会挨打，但她似乎彻底豁出去了，拼着自己受伤，也绝不让对方好过，更要死死护住那点属于自己的口粮！

一次，两次……

渐渐地，这几乎成了老陈家每天领饭后的固定“节目”。

江临月从一开始的震惊、偷偷摸摸地看，到后来和周围大多数人一样，光明正大地看，再到现在，她甚至能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分到的饼子，一边如同观看一场熟悉的戏剧般，看着陈小妹日渐熟练的身手和愈发狠厉的眼神。

她心里甚至会产生一种荒谬又真实的感慨：**真好啊。

不是幸灾乐祸，而是看到一种被压迫到极致后迸发出的、野蛮生长的生命力。

看到一个人，哪怕用最惨烈、最不体面的方式，也在拼命地为自己争取活下去的基本权利。

这种挣扎本身，就带着一种血淋淋的、令人心悸的“好”。

今天，她吃着那干硬的饼子，胃口不太好，还剩下一小块实在咽不下去了。

她拿着那小块饼子，看着不远处陈小妹又一次和她二哥扭打在一起，尘土飞扬，骂声和闷哼声不绝于耳。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身影凑了过来。

是江赤杨。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吃完了自己的那份，此刻自然地俯身，熟练地一张口，从江临月手里轻轻叼走了那一小块她剩下的饼子，嚼了几下便咽了下去，动作行云流水，已经做过无数遍。

江临月对此早已习惯，甚至没多看一眼，目光还落在陈小妹那边，只是随口问了句：“够吃吗？我这儿还有半碗粥。”

“够了。”江赤杨的声音略微有些低沉，不再是孩童的清脆。

江临月这才下意识地侧头看他。

这一看，她微微怔了一下。

江赤杨不知何时开始疯狂抽条，原本只到她肩膀的身高，不知何时竟已经长到跟她一样高了。

虽然依旧瘦削，但骨架撑开了一些，肩膀也宽了些许，脸上孩童的圆润轮廓逐渐被利落的线条取代。只是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向她时，依旧带着某种熟悉的依赖，但又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更深沉的东西。

他站在她身边，已经不再是需要她完全俯视保护的孩子了。

江临月心里划过一丝异样，但很快又被前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陈小妹又一次成功地保住了自己的口粮，正鼻青脸肿却眼神发亮地、恶狠狠地啃着那块沾了泥土的饼子。

“身手又利索了。”江临月评价道，把心里那点异样抛诸脑后。

江赤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很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依旧是她最稳固的依靠和屏障。

队伍还在前行，故事每天都在上演。有人还在挣扎着争取最基本的生存权，有人则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长大。

车轮碾过半个多月的风尘，商队终于离开了边境地带那令人窒息的紧张氛围，深入到了胤朝的中部腹地。这里的景象与边境的荒凉破败截然不同。

虽然依旧能见到战争的阴影和灾荒的痕迹——流民数量并未减少，田地也多有荒芜——但至少城镇完整，官道畅通，沿途甚至能看到一些还在顽强运作的驿站和茶棚。

庞大的商队如同迁徙的巨兽，沿着官道缓缓而行，最终，一座巍峨的城池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

那是南下的重要枢纽，一个很大的城市，高耸的城墙、林立的旗幡无不显示着其繁荣与重要。

更重要的是，这里离都城已经很近，算是帝国核心区域的门户之一，秩序相对安定许多。

商队领队显然对此地颇为重视，传下话来，队伍要在这座大城休整三天。

一是让疲惫不堪的人畜喘口气，二是需要大规模地补充给养，三是处理掉一部分货物，并采购新的商货。

消息传开，依附的散户们反应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