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考场有杀人犯(40)
他的名字叫晏梓人。
半炷短香前,张树在后半爿,向熊浣纱简要介绍那八人的背景情况。
为首一张,就是晏梓人。
“晋宁人,今山西临汾,属于‘乡贡’考生,参加的是长安的京兆府举送。”张树。
熊浣纱:“他是山西人,为什么参加的是京兆府的州考?”
这问题张树答不上,犹疑着看向林羌笛;林羌笛正待要说,另一边的李蓬蒿已经率先回道:“是可以跨地州考的。在长安京兆府参加解试,如果能够被成功举送,登科的希望‘十得其七八’,要比其他州府更有优势。”
林羌笛补充道:“《唐摭言》有句话说,‘以京兆为美,同、华为利市’,京兆府、同州、华州举送的乡贡考生,会被省试的知贡举格外看重,尤其京兆府——如果京兆举送的人有好几个落第,他们可以直接向贡院移交文书,请考官回复这些举子落第的原因。”
熊浣纱笑笑:“首都的就是豪横呵。”
李蓬蒿又接着说:“关于这晏梓人,我有些耳闻——打小习武,有从军志向,十七岁上下因为事故断了半条腿,成了瘸子,但人仍旧是爽朗豪放,是个身残志坚的亮节人士。”
“不过他性情太刚,犹厌矫揉。听说京兆府解试当天,他因为吃酒迟到,去了考场,见考题是《幽兰赋》,居然不愿意作——听他们转述,晏梓人原话说的是‘两个汉相对,作得此题,速改之’,那解试的考官听闻他的大名,倒也依照他的意思,给他把题目改成《渥洼马赋》。”
熊浣纱眨了眨眼:“所以,他是嫌弃原来的题目,太、太娘?”
林羌笛:“不是太娘,是对着男人,他写不出来。”
李蓬蒿:“正是此意。”
张树与林羌笛对视一眼,后者会意,替张树向晏梓人答复道:“晏郎莫要着急,且与我等吃过一杯,再来详谈不迟。”说着,将酒杯举起,示意共进。
那晏梓人听说,嫌恶地咧咧嘴,连连摆手道:“叫我晏梓人就行,晏郎晏郎,跟我娘子叫得一样,听着别扭。”说毕,也跟着举。
他首先出声发难,但举杯却很爽快。其他七人里面,还有人踌躇着一动不动。
林羌笛看着那犹未动作的两个人,笑道:“曲郎君、诸葛郎君,怎这般安静?莫不是我等哪些地方,也冒犯了两位阁下?”
“曲郎君”、“诸葛郎君”一齐抬眼看来:前者骨瘦如柴,手中持扇“镜中别墅”;后者乌黑铮亮,袖子一撸,梆梆全是肌肉青筋——正是“黑白胖瘦”中“瘦”与“黑”的那两位。
“曲肱枕,许州长社人,今河南许昌,经许州举送入京参加省考;诸葛麒麟,户籍地未知,现住地务本坊,参加华州解试,由华州举送入京省考。”
熊浣纱看向李蓬蒿道:“这两人,你有什么印象么?”
李蓬蒿:“那个曲肱枕,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听说他还是宣慈寺一个看门的门子,贞元六年去参加曲江亭一个新科进士的宴席,宴席到一半,突然有个人骑着驴闯了进来,骄横放荡,扬言要喝酒,还说些不堪入耳的话。”
“有人认出,这骑驴的是中书侍郎的门客,深受宠幸、权大势大,所以当时一个个包括那新科进士,都只管低头,不敢拦阻——唯就这曲肱枕,拎一条马鞭就上去了,啪啪啪一百多鞭抽在那门客身上,直接让他滚蛋。”
“周围人看他这么狠,以为是个家里背景更硬的高官子弟,所以都拥着上去巴结——结果这曲肱枕大大方方地说,他只是个给寺庙看门的人,一身轻盈来去无牵挂,所以敢直接教训无礼之徒。”
张树在旁听得直接拍掌:“这人可以啊。”
下一个,“诸葛麒麟”——
李蓬蒿摇了摇头:“从未听说。”
张树举手道:“我跟其他考生打听了下,这人似乎有昆仑奴的血统,而且是个混鬼市的,专门买卖墓里的明器。听说是常年被官府打压生意,才来考这进士,想要以后黑白通吃。”
林羌笛道:“说得通,这人住在务本坊,《辇下岁时记》就有记载,‘长安务本坊西门是鬼市,或风雨曛晦,皆闻其喧聚之声’。”
后半句话:秋冬夜多闻卖干柴,云是枯柴精也。
熊浣纱总结道:“这两个,一个至白一个至黑,都不是会轻易听从的人,一会儿行动要多加留意,免得引他们怀疑。”
“可是这酒不合两位心意。”林羌笛道,“按道理讲,这魏家酒理该不会怠慢了二位。‘醽醁胜兰生,翠涛过玉薤。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败。’”
一边诸葛麒麟手放在杯口摩挲,迟迟没有举起的意思;另一边曲肱枕盘坐在席,眼睛看都不看酒杯菜碟一眼,直接往屋子外首去探——什么也探不到,只好恹恹收回,怒视眼前人,咬牙道:“诸位御史,可是要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