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捷很快走了，他们看起来属于正常的朋友关系。陆恩慈整理了茶几上剩下的茶水，洗手之后，再次走进储藏间。

很快，她气喘吁吁地把一个东西从里面拖了出来。

之前陆恩慈求他放自己出去时，说想上学，想住在家里，这些要求，纪荣全部同意了。

除此之外，他多做了一项。陆恩慈不知道的时间里，纪荣让设计师给房子重新做了软装，并在每个房间、每处地点都安装了监控。

他的控制欲无声且强烈，自己知道变态，所以没打算让她知晓。

电脑屏幕里，少女坐在床边，在调整她搬出来的那个巨大的硅胶裸男玩偶。

她显然

试图日后都把它藏在储藏间，里面没有监控，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瞒过他。

玩偶的比例接近于真人等身，或许比纪荣本人稍微矮一些，但也已经无比高大。纪荣可以确定，如果这东西没有那个金属底座，倒下来能瞬间把陆恩慈砸晕。

它的脸是按照陆恩慈发布在网络平台上的“OC纪荣”做的，与真人有些微差别。

纪荣无意识用指尖敲着桌面，心里微妙地感到不舒服。他不确定自己不舒服什么，但就是不高兴，觉得很异样。

陆恩慈显示出十九岁孩子少见的耐心，从衣柜里找出一套纪荣留在这的衣服，一件一件给人偶穿上。

她看起来很熟练，知道先穿哪件速度最快。但这一套动作显然非常消耗体力，很快，少女就累得胸口剧烈起伏，瘫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爬起来继续摆弄它。

眼下，人偶的右手已经被陆恩慈调整为微微合拢的动作。纪荣坐在桌边，撑着头看她反复调整，把人偶上身摆直，调成一个闲适的站立动作，又俯身去调整腿脚。

纪荣皱了下眉，想起这套衣服似乎是给她洗内裤那天，他穿的。

陆恩慈看起来很高兴，纪荣看到她出去了一阵子，也没切监控，就盯着那个人偶等。没一会儿，她回来了，站在“OC”面前，一点一点调整衬衫的服帖程度。

纪荣以为她还在回味那天他们接触的感觉，未意识到自己眼里已经有些微笑意。

他甚至坐直了些，准备看陆恩慈跪在它脚边磨蹭呻吟的可怜样子。

但陆恩慈仰起头，望着“纪荣”，露出一种纪荣已很久没有见到的，温柔、殷切，眷恋又思念的表情。

而后，纪荣看到她走上前，紧紧抱住了它。她埋在人偶胸口，手环着它的腰，似乎在喃喃自语什么。

纪荣的手动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关掉了声音。

此刻他非常抗拒听到陆恩慈在说什么，他其实知道，她在说些什么表达什么，爱啊……喜欢啊……之类的。

但他不想听。似乎听不到，就可以抵御那些话对他的影响。

他该嘲讽陆恩慈居然试图跟一个玩具索取关心，却对他这个正主唯唯诺诺，偶尔释放一些软弱的怒火。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到陆恩慈踮起脚，勾住“纪荣”的脖子，小心扶着对方的脑袋，闭眼吻了吻他。

她的身高亲那个近乎等身的玩具真是勉强，可她亲到了。

而且，纪荣清晰地看到陆恩慈脸红了。

她羞怯地吻着，似乎在长久的安抚与拥抱后，女孩子主动向男人献吻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情。

她在跟纪荣的人偶索取爱。

她可以跟还是一张纸片、一串数据、一段声音的纪荣索取爱，可以跟人偶这种没有生命的玩具索取爱，唯独不能跟活生生的纪荣本人索取爱。

一切构成纪荣的东西都带着创造者源源不断的爱，因此可以给予爱。

除了纪荣本人。

纪荣沉默注视着陆恩慈向那个人偶献吻。

不知道这种叶公好龙的发烧友（他一时间有点忘记了“梦女”这个词）是否都类似？对着玩具格外动情，平时试图吻他时倒从来不敢这样。

陆恩慈总露出歉疚、畏惧的眼神，纠结地等他的反应，再自暴自弃地对他的拒绝释怀。

纪荣想，他该嘲讽她，回去以后立即没收那个硅胶做的破玩具。可看着陆恩慈肆无忌惮地紧紧抱它，把脑袋拱进敞开的西服之间，纪荣胸中，产生了一点儿微末的渴望。

他上一次产生这种被拥抱的渴望，是很小的时候，作为孩子去看望从未见过面的母亲。

那是个很漂亮、很白皙的女人，她的目光从纪荣父亲慢吞吞滑到纪荣脸上，那一刻纪荣就知道，她不喜欢他。

现在似乎还是这样。

另一种意义上的“母亲”，另一种意义上的“孩子”，他再次感到渴望，她依旧不喜欢他。

纪荣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屏幕上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