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他在一处河流拐弯处，找到了一丛特别茂密的芦苇和几棵倒伏在水中的枯树形成的天然遮蔽所。这里水流相对平缓，水位也较深，勉强能让他藏身。

他小心翼翼地潜藏进去，疲惫地靠在腐朽的树干上。饥饿和寒冷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着他。他需要食物，需要休息，但他更需要警惕。

阳光逐渐驱散晨雾，洒在河面上。莱将自己隐藏得更好，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观察着河岸两侧的动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周围只有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和偶尔的鸟鸣。就在莱的精神因为疲惫而稍有松懈时——

一阵异样的、被刻意压低的划水声，伴随着模糊的人类低语，顺着水流隐隐传来！

莱瞬间绷紧了全身肌肉，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地扫向声音传来的下游方向。

只见两条窄小的渔船，正悄无声息地逆流而上！船上站着几个穿着粗布衣服的男人，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河面和水岸，手中拿着带倒钩的长矛和渔网！他们的动作熟练而谨慎，明显不是普通的渔民。

是克罗夫特的人！他们竟然搜到了这里！

莱的心脏猛地一沉。他立刻屏住呼吸，将身体尽可能深地沉入水下，缩进枯树盘错的根须和茂密的水草阴影之中，连一片衣角都不敢露出。

渔船缓缓靠近，船底摩擦过水草的细微声响如同刮在莱的神经上。他能听到船上人的对话。

“……妈的，这都找了一夜了，连片鳞都没看到！那少爷是不是耍我们玩？”

“少废话，仔细点！克罗夫特老爷说了，那宝贝值钱得很，受了伤跑不远，肯定还在哪片水里猫着呢！”

“这破河就这么宽，他能藏哪儿去？除非钻泥里……”

船越来越近，几乎就到了莱藏身的这片枯树丛旁边。一个男人甚至用长矛随意地往水草茂密的地方捅了捅！

矛尖带着寒意，擦着莱的手臂划过，带起一串水泡。

莱全身的肌肉紧绷到了极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强迫自己一动不动，连水流都尽量控制着不因呼吸而产生大的波动。冰冷的目光透过浑浊的河水，死死盯着船上那双来回踱步的脚。

幸运再次眷顾了他。那男人捅了几下没发现异常，骂骂咧咧地收回了长矛。

“看来不在这儿，去前面看看！”另一人说道。

两条小船缓缓划动，继续向上游搜去。

莱依旧一动不动地潜在水底，直到那划水声和谈话声彻底消失很久，他才缓缓浮出水面，剧烈地喘息着，苍白的脸上因为缺氧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第14章

刚才那一刻，死亡离他只有寸许之遥。

克罗夫特的搜捕网比他想象的还要严密和迅速。这条河流已经不再安全。他必须立刻离开，寻找新的藏身之处，或者冒险尝试更远、更危险的水域。

可是，他能去哪里？体力在迅速消耗，伤口在抗议，饥饿感阵阵袭来。

一股深切的无力感攫住了他。离开了芬恩家那温暖的牢笼，外面的世界广阔，却处处都是致命的陷阱。

他靠在枯树上，疲惫地闭上眼。阳光透过水面的涟漪，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晃动破碎的光斑。

恍惚间，那个笨蛋人类哭着跑开的背影，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

如果……如果他还在那个温暖的浴室里，现在是不是正端着一盘新鲜的鱼片，用那双亮晶晶的蓝眼睛看着他，叽叽喳喳地说着傻话？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莱狠狠掐灭。

不。不能想。

他甩了甩头，试图甩开那些软弱的回忆和不该有的眷恋。深蓝色的长发在水中散开，如同他此刻纷乱而绝望的心绪。

他必须活下去。

不是为了复仇，甚至不是为了回到深海。

而是因为……如果他死了，那个笨蛋人类，大概会哭得更伤心吧？

这个突如其来的、荒谬的念头，像一道微光，骤然刺破了他心中冰冷的绝望深渊。

莱猛地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中，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他得活下去。

至少，不能让那个笨蛋的眼泪白流。

埃德加在废弃木料堆后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冰冷的晨露打湿了他的衣服，冻得他一个激灵。眼睛又肿又痛，喉咙干涩，赤着的脚被冻得发麻，上面还沾着干涸的泥块和细微的血痕。

昨晚被莱驱逐的那一幕如同冰冷的潮水般瞬间涌回脑海，心脏又是一阵尖锐的抽痛。他蜷缩起来，把脸埋进膝盖，不想面对这个没有莱、而且莱明确表示讨厌他的世界。

可是……莱最后那双眼睛，除了愤怒，是不是还有别的？还有他拍打尾鳍时，溅起的泥水那么多，却一点都没有真正碰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