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平城(205)
冯初不轻不重地刮了不断走近的人一眼,脱口而出:“臣若想要,陛下给么?”
语出顿觉失言,想要收回却是晚了,拓跋聿近身上前,扯住她手腕,笑嘻嘻地迎了上去,“孩子才有压祟,冯大人是孩子么?还是……”
拓跋聿故意停顿,目光悠悠地朝她的小腹上转去。
冯初经她这么一调戏,肉眼可见地面红耳赤,说着便要挣开她抓着手腕的手,声音都直了,“陛、陛下在、在胡说、些什么!”
拓跋聿睁着无辜的杏眼:“朕什么也没说呀,阿耆尼冤枉朕。”
她确实没有说什么,但做的事可不甚老实。
冯初瞪了她一眼,又软了眉眼,无奈纵着:“你呀……”
拓跋聿笑着环住她腰肢,蜻蜓点水似的吻她唇角,“倘若真能同你有孩儿,朕倒也不介意给你生一屋子小娃娃……玩笑、玩笑,阿耆尼莫挠我了,我哈哈哈、错了、错了。”
见她话说得越发不着调,冯初气得没忍住上手挠她痒肉,殿中的侍从早不知何时退了下去,由着自家皇帝被人‘欺凌’。
“你真是——”
冯初笑骂着拥住她,“尽爱胡说八道!”
拓跋聿蹭她脖颈,朝她撒娇,“因为是你嘛。”
短短一句话就让冯初原就稀薄的‘怒意’散了个十成十,余留下来的,唯有温馨。
冯初轻嗅着怀中人的浅香,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中,又怕弄疼了她,亦同她耳鬓厮磨。
半晌,听得怀中人道:“不过,朕确实给阿耆尼准备了压祟。”
嗯?
冯初微微与她分开些,拓跋聿取出一绣着海棠纹样的锦囊,递给冯初,温柔灵动:“新岁安康。”
甫一上手,冯初便掂量出了不对,内里当是一枚铜钱。
一边解着,一边与她玩笑:
“陛下当真好大方,给任城王家的压祟是金子,到了臣这儿,就成了铜——”
冯初玩笑的话语一下子就收了声,锦囊里头躺的确实是枚铜钱,钱币打磨得很光洁,入手温润,上以小篆刻有朔鼎五铢字样。
官铸钱币的政策扯皮到现在终于落实。
“这是我大魏的第一炉官铸铜钱的第一枚。”拓跋聿杏眼弯成月牙儿,复又歪头说了一遍:“新岁安康,阿耆尼。”
……
就算二人都想着年节不该聊朝政上的事情,可碰在一起,总难免说起这些,一开了头就没能打住,还是紫乌和柏儿提醒,才意识到险些误了去太皇太后那儿的时辰。
宫车离安昌殿近了,冯初心下却生出了些许慌乱。
这宴席不似年节,倒像是女儿同新婿回门,要面对家中的打量与趣言。
冯初伸手将拓跋聿自车辇上迎了下来,刚欲抽回,拓跋聿反手扣上,带着罕见的一丝霸道,与之相扣。
“陛下——”
这儿这么多人!
“不管这些,好么?就今日,这一日。”
面对拓跋聿的恳求,冯初总是会心软的,她知自己为社稷安定、自身前程,不肯拓跋聿冒天下之大不韪伤人伤己,终究是让拓跋聿很多时候要受些委屈的。
她们无法在世人眼中有光明正大的名分,但还是希望能够在冯家血亲面前,不必那般躲躲藏藏。
“……好。”
拓跋聿正了神色,牵着她的手,走向安昌殿正殿。
殿门甫一推开,拓跋祎就从冯瑥的身侧直了起来,亮着声音:“参见陛下,皇姊、姨——”
张扬热闹的人瞥见她二人十指相扣的手,懵在当头,“母……”
冯初浑身不甚自在。
有些事真真是彼此心知肚明是一回事,拿出来这般张扬是另一回事。
一屋子爷娘兄弟嫂姊侄儿,人人目光似炬,快给冯初烫熟了。
“见过太皇太后。”
冯芷君点了点头,她似乎并不惊异拓跋聿这明目张胆的离经叛道。
拓跋聿笑笑,没管这些个惊愕的人,想了想,径直走向给冯初设的席位。
冯初总算回过神来,扯住拓跋聿,低声在她耳畔说:“我陪你去上头坐着。”
她知拓跋聿是想以此示对冯家的亲厚,但冯家上下多少人,哪里能保证后代旁支均是老实人,拓跋聿以皇帝之身给超额的尊崇,届时只会惹祸。
拓跋聿没有再强求。
妙观连忙在皇帝的席位上设一侧席。
冯芷君声音不大不小地传到二人耳朵里,似是埋怨、无奈,还有些许调侃:“瞧你们俩这事闹得,吓着这屋子里这么多人……妙观,呈酒,让阿耆尼好好赔个罪。”
“诺。”妙观听话地提来黄釉彩酒壶,朝冯初面前酒杯倒去。
冯初红着耳,抬了抬袖子,执起杯盏。
“这盏酒该朕来喝的。”拓跋聿拦住冯初,从她手中接过杯盏,二话不说,一饮而尽,再示意妙观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