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桃花朵朵(124)
我接了放在边上,道:“噢,神仙传听多了也没趣,不如叫她回去了,屋子里还清静些。”
“这倒是我想岔了,以为你待着闷,特意拣了个眉清目秀的来替你热闹。”
“哪里,郡主大人大费周折请来余仙,光这花出去的银子,就令我很良心不安了。”
汋萱微抬首,“那白大人尽可免了,我一分也没花。”
我诧异,我以为绑了来已属强横,原来更有霸王手段。
我模糊支了声,权作回答。
汋萱喝了口汤,却主动说起了这桩往事:“此人曾是个书生,那年赴京赶考,因缘际会之下,我一本落在茶楼的书到了她手里,那书神神叨叨的,我不爱看,虽是孤品,丢了我也并不在意。却令此人从此着了魔,书也不温,只管修仙。可毕竟是个穷书生,来了京城数月便囊中羞涩,又学不会辟谷,终日饥肠辘辘。当然,…”
汋萱微停,“这都是她后来在我面前扮可怜时的说辞。否则像她那样的人,根本入不了我眼。”
我道:“所以余仙是拿了那卷书来寻郡主大人?”不知为何,我浮想起淮县那个莫名讹了汋萱五十两银的客栈主人。
“不是她寻的我,是我找的她,”汋萱有些冷淡地接着道,“那已是几个月后的事。母上将我叫去,问我是否知道一个姓余的说书人,我那时才知,京中传言,余仙因我入道,弃了科举,当了说书人。此时她在京城已小有名气,又正值发榜,有人说若以余仙的才气,三甲也不在话下,总之传言纷纷,连我母上也惊动。”
“那郡主大人怎么处置的她?”我疑道,因我印象中,余仙一径并未受阻,反而名声一路高涨。
“我本来是要狠治的,不过么,”汋萱笑了一笑,“她颤颤拿出一本封了书皮仍难掩破烂的旧书,正是那日遗落,她说,她只是与人说她偶得一本我的藏书,并未多嘴什么。她那时嗫嗫啜泣,十分楚楚可怜……”
“所以,你要说,你意欲当一回惜花怜弱之人咯?”我截话道。
汋萱斜睨我一眼,“这话何意,当一回?我从来不都如此么?我的确放了她一马,不过与她做了约定。她既已借了我的名头,那便不能止于半途,她必须至顶峰,做天下第一的说书人,否则便是辱没我。此约一年为期。”
但似乎,不消一年,只半年,余仙便成了京城风头最盛的说书人了。各处都抢着要她去,身价越攀越高,连宫里也请了她几回。我不由赞叹:“余仙果然厉害,寻常说书人,纵是十年也未必有这样的地位。”
汋萱又饮了一勺汤,慢慢道:“我与她立约之时,就知此人办得到。敢造我的谣,搬我的头衔去铺她的路,此人胆肥得很。”
“可她说的也算不得假,传言么,总是越传越错,越错越广。”我替余仙辩驳。
“哦?明明是我落了的书,她偏说偶得,错是不错,但其后又说这是一孤品、珍品,岂不让人以为此书是我特特送她。此外,她既知此书原主,怎么不来府上还,反私自昧下?再来,是她挑的时机。偏偏在发榜之际,众人围着红榜,本就议得热火朝天,她以弃考之姿,再添柴火,将火引至自身,以身涉险。其实也无险,细究起来,她不过是藏下一册本郡主的书,她既真心喜欢,留下也就情有可原。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她在中心却片叶不沾。我纵将人抓了,难道还因这一本书治她罪吗?此人作壁上观,而群云自聚,扶她上青天。”
我未曾想此事背后会有这样的算计。余仙能半年登顶,或许汋萱所言不假,但对此我并不关心,我在意的是另一件,“郡主大人既然知道此人巧言令色,心机深沉,又为何还与她定下一年之约?”
“心机深沉,唔……其实用足智多谋、心思缜密也未尝不可么?”汋萱侧首瞥我一眼,笑道:“好罢,似乎白大人对这类人不太喜欢,那便叫心机深沉罢。可心机深沉又如何?命是自己的,路在自己眼前,人只活一遭,为自己费尽心机,闯一条凌云道,难道不是一种珍重生命的做法?这样的人我喜欢,她既有所求,我愿意成全。”
汋萱今晚同我说得有些多,且与往常不同。往常,这类汲汲于名声利益之举,在她看来都是俗不可耐,扰了人的清心。
但此刻,我想,我实在也不该再妄言,我对汋萱的了解深深能有几许。
我只回望她,沉道:“那么,郡主大人自己又如何?郡主大人也会是那个暗处谋局,掀起巨浪而作壁上观的人吗?”
汋萱眼神微烁,像是有些意外,片刻她大笑道:“白大人,我不知是你将我看得太高还是太低,你为何会对一个郡主提出这样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