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桃花朵朵(18)
我刚要再问,噙梦上来道:“公主殿下是去牢里弄的伤,还好伤口不深,我略做了处理,白大人待会再看看罢。今日请白大人过来,还是冥辛的事,她此刻又晕了。”噙梦将毛巾在盆里浸湿,拧干,“公主殿下,辛苦了一上午,擦个脸舒服下。”
我见手上的布带上没有渗血,伤口大概不深,血已止了,便放下心。公主瞧着心绪不大平,大概是审问审累的,我刚刚的误闯……或许也添了几根柴。我讪笑道:“你说你,还不赶紧把这烫手山芋转去刑部,让专人来审,别审犯人不成,倒成了审自己。”
公主接过毛巾,仰头盖在脸上拍了拍,提提精神,又递回噙梦,噙梦接了,抱起面盆出去了。临走前,给了我一个眼色,似乎传了这么个意思——公主心情不好,我看好你。
我回剜她一眼,她迅速合上门挡住,我一阵无语,回身看公主,公主立在那,不言不语,目视前方,眼睛里却没什么聚焦,显得有些茫然。我好像从未见过她如此。小时候她比现在活泼,也更好动,爱捉弄人,一有目标便阴恻恻地露出一排常有空席的獠牙,定要戏耍到才罢休的皮样,鬼见了都愁。做了储君后,她沉稳不少,但亦是言出必行,坚决果断之人。是以眼前的她令我有些不安,我正想随便说点什么,分一分她的注意,她却缓声道:“人还是得在我这,你放心罢,这次只是意外,今后不会了。”说完,望向我,眼睛里多了些光,精神了些。
我觉得这是个机会,趁热打铁道:“公主,你看这样,你这次不是要出京城吗,你把我也带上。反正你也知道我在京城待着也没事儿,不如同去。再说你手都受伤了,我也可以照看你。”
公主显然未料到我这番话,怔了怔,眉间锁起,我立刻伸指抚平,道:“你别愁啊!别看我懒,其实很有用处的,煲药汤、按摩针灸,我通通会,简直出门至宝。带上我,保准你不会后悔,嗷?”
公主眼角眉梢终于露了几丝笑意,但仍不应下,只拍了拍我,松快道:“你先去救命,容我考虑考虑,想好了再告诉你。”说着要把我推出门,我挥着爪子抵门不出,驳道:“还犹豫啥呢,咱俩又不是没一起出去过。我你还不了解吗,睡觉不打鼾,吃饭不吧唧……哎哎!别推我,别急!我药箱还没到呢!”
“白大人,您府上的丫头方才把药箱送到了,我这就进来给您。”门外噙梦的声音乍起,时机之准,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厮压根没走开,一直在外面偷听。
“白大人,请罢。”公主笑看我。
“行了行了,我这就去。”我无奈道。推开门,噙梦候在门口,我恶狠狠抓过她手上的药箱。噙梦躬身、垂首,一脸温良作态,将我眼中迸发的两道凶光通通避开了,气得人牙痒。我转头回望公主,变一张脸,可怜道:“公主,那你好好想噢,我等你好消息。”
公主冲我一摆手,道:“你快去罢,一会儿治完了不用找我,今日母帝让我进宫一趟。”说完,啪嗒关上门。
本御医今日一大早被请来府中,却连番被主仆二人戏耍,此刻倍感委屈,垂头朝暗牢走去,心中悲恨渐化怒气。若我足下踏的非石砖,而踩的泥路,我想此刻我所过之处一定留下了一串深重的复仇的脚印。
杀千刀的冥辛!
——我气势汹汹,冲向暗牢怒寻始作俑者。
但这杀气没能持续太久。在步入牢房的那一刻,如春雨陡然被抽去热气,倏忽凝结成冰,晃晃然挂在屋檐,我方才的气势也霎地冻成一柄冰剑,颤巍巍悬于我心上,令我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的人比上一次更惊悚。
她挂在邢架上,头毫无生气地歪向一边,头发一缕缕掩着面垂挂着,手腕上绕了好几圈粗绳,紧绑在架上,两只手像断了一样直直垂下。身上更不能细看,一刀刀刻划而出的剑伤,长短不一,都汹涌地鼓着血,新鲜的血液万马奔腾般不间断地从身上各处倘流直下,地面已血红一片,仍不断向外侵蚀。
我不忍多看,忙命狱卒赶紧将人抬下。
狱卒却答:”白大人,公主殿下吩咐我们看紧。您上次被此人冒犯,这样绑着她就动不了手脚。”
我大声喝道:“我保证她今日绝无力气为非作歹,你们速速给她解绑!要不然人死了,公主也饶不了你们。”
狱卒这才行动起来,把她身上的绳松绑,几个人架下来躺平放好后,默默退了出去。这段时间,我已戴好面罩、手套,将一会儿要用的针线、布带、草药等都收拾了出来。她流血太多,这次来不及再去找坠露过来,我必须尽快给她止血。清理伤口时,我发现那些剑伤虽密集,不过还不至太深,一剑一剑得只会让她疼痛难忍,却不会直取性命,公主殿下还是握着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