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桃花朵朵(19)
但,依我看,还是太多太多了。腹部与大腿处有几处伤口较深,血流得尤其凶猛,需要马上缝补。我用酒让她服下麻沸散,让她更晕一点,待会儿缝起来好受些,接着,取出银针、桑皮线。牢内光线很弱,只有几缕烛光,不过此刻也不可能将人抬到外面去,我只得让狱卒把油灯都聚集过来,总算看得清。
冥辛此人,我说过,有张美人皮。如今被打成这样,撇去身份立场不谈,我确是感到可惜。因而无论是清理或是包扎,我都十分谨慎,此刻为她缝补,我更是极其小心,用最细的银针,最细的天然蚕丝线去缝合,只希望这张美人皮不要留下多余的疤痕,我怀着这样超越立场,只关乎美的崇高情感,专注地刺下第一针……
“啊——”
针下的人却猛地蜷曲身体,口中爆出一记呻/吟,听上去极为痛苦。
痛苦是肯定的,我可以想象得到,毕竟是缝针,而且这条伤口深,得从里面缝起,但,我没想到的是——
你怎么会这会儿醒过来啊?
第十章
她这么一哆嗦,一吼,银针差点脱手,我捏紧针,忍不住道:“你怎么醒得这么快?”按照她这个出血量,昏迷三天三夜都是轻的。
“扎醒的。”
我略一怔,她竟然开口了,声音些许喑哑,语气极冷,隐隐有一丝怒气,我解释道:“这不是扎,这是缝补,你伤口太深,得先……你没被麻醉?!”我惊呼。
她不言,别过头去。
“这怎么可能呢?我给你喝了大剂量的麻沸散,一头壮牛都该喝趴下了,你怎么会……”我有些不冷静了。
“麻沸散对我没用。”她转过头来,语气没那么冷。
“那,那什么对你有用啊?”我急问。
“在西南…花…你给我点酒……就行。”
我连忙将药箱里剩下的一瓶酒拿出,再将她的头小心托起,把整瓶酒喂了下去。
“你缝罢。”她道。
我却一阵心慌,我根本没在这种情况下缝过针啊!一想到我的银针要在一层又一层未被麻醉的肉里来回穿梭,我就头皮发麻,只是一点酒的迷醉,功效太有限了。然而眼下也没什么其他法子,我紧张道:“要不要给你嘴里塞点布,你咬着啊?”
“不需要。”她言简意赅。
也许被她冷静的样子感染,我也稍定下心来,而且她的血还在流,不能再耽搁,我深吸两口气,将针刺了进去。针下的身体轻微颤动,口中却没有漏出来一丝声音。整个牢房内,静得宛若森林深处的一池暗潭,我愈加凝神,刺下缝补。
当我逐渐忘了周遭,全身心聚在一根细小针头上汲汲营营时,一直沉默得好似灵肉分离的冥辛忽然道:“为何你的针这么慢?”我像从深水潭子里猛地被人拉起,又像是从一场大梦中惊起,恍恍惚惚道:“我缝了多层。”
“为什么不只在表面缝一层?”冥辛的语气,不解中又带了熟悉的怒气。我于是又醒了醒,忙道:“只一层容易留疤,从深到浅,一层层缝起来,伤口缝合处的张力能均匀分散到各层,不容易起疙瘩,那样不好看。”说完,望向她笑了笑,给她一个“放心本御医医术精湛不会害你”的眼神,希望对她忍受剧痛,能有些许安慰之用。
冥辛闭上眼,沉沉地吸了一口气,道:“我……多谢你费心……但我,本就不会留疤!”
我手上的针霎时顿在半空,我僵硬地转过头,“你说的是真的?”
冥辛又不言,又别过头去,留一个闭目的侧颜给我,我一瞬间从这张冰冷的脸中读出诸如“无依无靠无处安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等等充斥着绝望与无奈的深刻情绪,我立刻将头扭了回去,我的良心不能再多承受一刻这无声的谴责。我低声道:“实在对不住,你,你再稍微忍忍,我马上就缝好了。你再撑着点。”说完,我也不敢多看她,重凝神于针,缝线收尾。
终于,两处深的伤口被我平平整整地缝合好,我大喜道:“好了,缝住了,你瞧瞧,缝得多细。“冥辛听了,倒没看伤口,只是紧攥的双手一瞬摊开,俱是指甲掐进肉里的血痕。我头皮又麻了麻,饶是如此痛苦,她方才也未泄出一丝声音,此人确实能扛。我心下暗服,却不得不唏嘘,能抗是好事,却也只会让你多挨揍。
她虚脱地躺在冰凉地砖上,微微喘气。我从药箱里又拿出几瓶药膏,对她说:“你的伤口还需上止血药,你行动不便,我替你涂。”大约是我说得客气,加之方才我一番苦斗,似乎让她对我少了些抵触,她几不可见地轻轻点头。我于是按下上次被无情拍倒在地的阴影,放心大胆地替她涂抹起来,甚至想劝劝她,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