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桃花朵朵(23)

作者:临少焉

正当我细数在如斯清幽之境,我与公主在小溪小沟里究竟抓了多少小虾小鱼,入耳的琴声骤然一变。若说方才是潺潺溪流,那现在便是涛涛江海滚滚而流,激烈凶猛,所过之处尽皆毁噬。人在云水奔腾中化作一粟,渺茫无力,比之草芥还不如。

琴讲究中正平和,清微淡远,而此时琴音愤激久久不平,我方才听得聚精会神,此刻却只想捂上耳朵迅速撤离。我在石墩上如坐针毡。

琴音终在曲不成调的繁乱中戛然而止。

我立刻起身,快步飞去,万一汋萱意犹未尽再来一曲那还得了。通向水榭的廊道上铺着冰裂纹式样的青石,间嵌几朵海棠花式的石卵。我踩在上面,回想方才那一曲,觉得此路的铺设极有预见,若汋萱平常总在这弹琴,那无论多周正的一块石砖最后也只得裂得粉碎碎的了。

廊道上迎面走来一个抱琴的丫鬟,我冲她一笑,饱含温柔,这孩子太惨了,是在汋萱身边听完的。丫鬟惊慌地回一礼,将琴抱得更紧些。我略疑,虽说汋萱爱琴且多金,府上的琴各个是名品、绝品,方才弹的应该也不例外,但也不必护得这么牢罢,是怕摔着还是我抢?我于是聚目一瞧

——这琴,竟然断弦了。

原来适才曲终是因为琴弦断了。

桐君,终于连你也不堪忍受选择自尽了吗!

汋萱,你的爱琴都弃你而去,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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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金琼玠,改自金琼阶,明末琴家。

第十二章

“今日得听郡主一曲,方知“丝不如竹”都是谬言,郡主大人的琴技,果然名不虚传,小人拜服。”我步上水榭,向汋萱行一礼,谨慎地挑了些好话说。

汋萱侧身坐着,一手搁在嵌湖山石的紫檀木桌上,一双眼望着水榭外碧波荡漾的湖。她今日依旧是一袭碧衫,只是两鬓长发由一支竹簪松松束在脑后,其余皆披散垂落,倒比往常更淡雅、温婉些——只是不曾理会我。看来我今日来得不巧,她心情不大好。我从袖子里抽出折扇,轻放在桌上,说:“上次你忘了扇子,我前几日有些忙,今日才想起,送得有些迟,还请郡主大人见谅。”

她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色,侧首瞥了眼桌上的竹扇,冷笑道:“哦,原来是送扇,那真是多谢白大人了。我还以为,你难得登门,是来同我道个别。”

我不解:“道别?”

她抬眼,看了我片刻,忽然一笑,道:“呵,皇姊两天后就要去淮县,难道你不跟着去?”

她语气讥讽,我却来不及计较,一屁股坐下,急问:“什么?你也知道公主要出去?还知道是去淮县?”

“哦?‘你也’……”汋萱将这两字在口中转了转,又笑起来,“怎么,只许你知道,不许我也关心关心自己的皇姊?”

汋萱今日怪得很,方才怒断一张好琴,现在又笑得人心里发慌。难道是公主从边疆回来,还没把公主府住热又要出去,让汋萱难过了?我心里冒出这个念头,觉得很有道理。毕竟是亲姊妹,想让公主在京城呆着哪儿也别去,好亲密亲密,也属人之常情。

哎呀,汋萱!我在心中摇头叹气,想不到日日万花丛中戏,自诩风流潇洒的汋萱,还有这么怂包的一面,皇姊要出远门,竟一个人坐这生闷气!我暗中狂笑不止,她方才的冷笑讥讽一诸行为都变了味,我一点不觉得受了冒犯,反而想上去顺一顺毛。我憋笑道:“自然不是,你关心你皇姊,那是好事啊。我大尚国的皇室有一对和睦亲爱的姊妹,于国于民都是一大幸事,作为尚国臣民,我高兴还来不及。”

汋萱又变了脸,大约是关心二字戳了她的心窝。她转过脸,又望向一池碧水,沉默了一会儿,道:“昨日我去看望姑皇,正好皇姊也来,所以我听到了些。”语气恢复如常。

我也收起笑意,整肃了下自己的心绪,认真道:“那你可知,公主此去,要在淮县呆上多久?”

汋萱轻摇头,道:“未听姑皇说起,但我想,少则半月,多……半年亦有可能。”

“半年?”我大惊,“哪有储君不在朝堂,却在地方小县呆上半年的,又不是去打仗。”我想汋萱一个花前月下的纨绔,大概不懂朝政,这半年不足信。

汋萱的神情却很冷肃,她转过身来正坐,两手搁在桌上,道:“打仗辛苦,派兵布局又费脑力,但只要一方杀得对面片甲不留、无力再战,又或者两方都无意再战,双双议和,那战事便结束了。总之,打仗终究有一个结果。而朝政,远不止两方,且一环扣着一环,想理出一个结果,难上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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