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桃花朵朵(74)
两边的人群捧着茶碗高呼:“郡主殿下走好!”也有喊,“郡主殿下常来!淮县不止有包子。”总之,淮县百姓今日对汋萱的短暂一见,竟印象颇佳,明明又是招小倌作乐,又是抬了几大箱摆场面,骄奢淫逸占了两。大抵汋萱先前的名声坏得见底。
对于人群的热情呼唤,汋萱并不回应,只顾着向前走。到了马车上,我又向汋萱说了几声谢,汋萱漠然地并不多言。我也就不再多说。两厢沉默地回了客栈。汋萱一言不发地进了房,将门关了。我走下楼随意走走看看花,顺便回味在巷子里忽然出现的沅芷,想得心花微微颤动。
过了一会儿,抬着屏风等物件的伙计也回来了,一个个晒得脸颊通红,汗流浃背的。我见她们要憋着一口气直上楼,忙拦住了,这会儿冲进房,是去找死。
“可郡主殿下房里跟个空壳似的,这怎么行?”老实人伙计担忧道。
“幸好是空壳,否则你手里这只定窑瓷瓶兴许已经没了。”我道。
伙计半信半疑地放下器件,踌躇着不知怎么办。我道:“你们先忙去呗,等郡主醒了我叫你们。郡主怪罪下来我顶着。”她们这才散去了。
我其实也不知道汋萱在里头干什么,衣服应当已经换好了。我不让她们进去,只是因为我看出汋萱这会儿心情不佳,这一大帮人一波接着一波地闯进去,非把汋萱彻底点炸了不可。
我琢磨着回了京,不光是那玉簪,还该再添点别的求她笑纳。
到了晚间,汋萱下楼来了。我已经提前叫人备了菜,便邀汋萱在石桌边坐了。伙计见状,十分有眼色地扛起屏风等物件上楼去了。
“郡主大人饿了罢?我记得你爱吃莼菜,点了个鸡火莼菜羹,应该快上来了。”
汋萱笑了笑,道:“难为白大人还记得。”
我见她闭门了大半天,如今已然恢复了,心下松了口大气。说实话,汋萱本就有些阴晴不定,若更撞上她不快,那更是如履薄冰。如今见她摇着扇,一副悠然神色,我顿时大了胆子。
“郡主大人,你昨日说的客栈主人,现在在这里不?不如大家一起吃个饭?”汋萱抬眼,我忙接着道,“毕竟白住了她的地,我也想当面道个谢。”
汋萱道:“那白大人恐怕不能如愿了,她这会儿恐怕还在与哪座不知名的山斗勇。”
我惊道:“天都暗了,还爬山?她今夜是打算睡在山里不回来了?”
汋萱笑道:“不光今夜,她一年也未必回来歇上一日,只在外面云游。”
原来人不在淮县。
看起来是个踏遍,不,睡遍千山万水的世外高人,这么瞧着,比汋萱还闲,还自在。莫非这两人就是在哪次游山玩水中金风玉露,相见恨晚?
“我斗胆问问,二位是如何相识?”我终于问出最先就想问的。
汋萱讲扇子收拢握在手里,挑眉道:“白大人缘何要问此事?”
我道:“能让郡主大人亲自操手设计,想必此人一定不凡,这样的人,我竟从未听郡主提过。”
汋萱轻笑道:“白大人把自己当成什么,我难道会事事都与你说。我可不是你的公主殿下。”
这话说得我心头一跳,忙道:“臣不敢,恕臣多嘴。”
汋萱重展开了扇,道:“白大人既然问起,我说与你听听也无妨。我之前常去外地游山,某次在淮县近郊的一座山中看到她,她当时正站在峭壁边一块石头上,我问她可是要寻死,她说是。我便走开了……”
“你走开了?!”我骇然道。
“莫非让我亲见她摔死在乱石坑中,溅我一身血水?”汋萱回道。
“你……你总该先劝劝……兴许劝得回来。”我小心道。
“我没有白大人的这番救济之心。她死不死是她自己选,与我并不相干,我何必干涉。倒不如说她死了,可惜了那片竹林,本是湘君洒泪成斑,却染上俗人污血。总之,我寻了一处清幽平地,坐地弹了一曲。曲终之后,她却跑来和我说,她不想死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我的琴声。”
我没有放过机会,忙捧道:“郡主大人的琴声竟有让人起死回生之效,可算得上是天籁之音了。”
汋萱却淡淡道:“不,她说的是,因为我的琴声太劣,既然我这样的人都平静地活着,她也就没有去死的必要的了。”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头一次见人如此大胆,竟敢顶撞郡主,不愧是连死都不怕的人。我道:“难道此人的琴技竟在郡主大人之上?”
汋萱嗤笑一声,道:“据我所知,她根本不识音律,更遑论琴技了。大言不惭、恬不知耻,也算是她的本事了。此人跟了我数日,讨吃讨喝,十分心安理得,一点也看不出是个曾想去死的人。最后我要回京时,她问我要了五十两银子,言将来会还我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