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户女她以下犯上,番外(24)
直到天明时分,才终于狼狈却迅捷地撞开别院的后门,跌回那方小小的、令人心安的天地。
门扉砰然作响惊动了院中人。
苏清晏几乎是冲出来的,一眼便瞧见她染血的衣袖和满身风尘,惊得脸色煞白,眸中瞬间蓄满了泪水。
“方舒!”声音带着惊惶的颤抖。
井方舒倚在门框上,喘着粗气,额头布满冷汗,脸色因失血而显得苍白。
但那双明亮的眼睛在看到苏清晏的瞬间,倏地亮了起来,嘴角甚至艰难地向上牵起一个安抚的弧度。
她似乎想抬手安慰,但牵动了伤口,眉头微微一蹙,随即又强撑着伸进怀里,小心翼翼地、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郑重,将一本染着几点暗红血迹的蓝皮账册掏了出来,稳稳递到苏清晏面前。
她的笑容带着疲惫的沙哑,声音却异常清晰:“拿到了……幸不辱命。”
苏清晏的眼泪霎时滚落,慌忙接过那沉甸甸的账册,仿佛捧着滚烫的炭火,又像是稀世的珍宝。
她颤抖着手指想碰触井方舒的伤口,又怕弄疼她,声音哽咽:“你…你快坐下,伤得重不重?”
她手忙脚乱地找出药箱,跪坐在井方舒身旁,小心翼翼地剪开被血黏住的衣袖。
当那道翻卷的皮肉暴露在眼前时,她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砸落在井方舒手背上,滚烫。
井方舒疼得倒吸一口冷气,额角渗出更多冷汗,却强忍着没有哼出声。
她抬起未受伤的手,带着薄茧的指腹异常轻柔地抚上苏清晏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拭去那不断滚落的泪珠,动作笨拙却饱含怜惜。
她的目光深深锁住苏清晏盈满水光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温柔,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雏鸟:
“莫哭……这点伤,算什么。你看,账册拿到了,希望近了……清晏,莫哭。”
她的指腹带着血污和尘土,却传递着难以言喻的暖意:
“你要好好的,我也要好好的。
等你父亲沉冤得雪,风风光光回来那天,还要瞧见咱们俩都好好的,是不是?”
她的眼神里是疲惫,是疼痛,更是磐石般的坚定和无尽的柔情。
两人将历尽千辛万苦搜集到的所有证据:北疆的实证、笔迹的比对、染血的密账,连同苏父蒙冤的始末,精心整理、誊抄、汇编成册,命名为《昭雪录》。
每一个字都凝聚着血泪与期盼。
这本凝聚着她们全部希望的册子,通过井家那四通八达、却也时刻面临风险的商路,绕开层层可能的阻截,几经辗转,最终被秘密送达了京城御史台。
接下来的日子,是望穿秋水的等待。
十个月,三百个日夜,每一刻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终于,一封盖着刑部大印、宣告案件重审的公文,如同穿破阴霾的曙光,抵达了她们手中。
次年谷雨时节,细雨润物无声。
苏父沉冤得雪,官复原职的旨意正式下达。
临行前夜,月色朦胧,苏父拒绝了所有送行的宴请和喧嚣,独自一人,踏着湿润的青石板路,来到了偏僻巷弄深处的“晏井居”小院外。
他并未叩门,只是静静地在院墙外站了许久,隔着半开的院门,目光温柔而复杂地投向院内。
小小的院落里,红泥小炉燃着松枝,发出噼啪的轻响,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两张年轻的脸庞。
井方舒与苏清晏共披着一袭宽大的云纹素锦斗篷,肩挨着肩,一起守在小炉旁。
井方舒衣袖半挽,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正专注地示范着如何掌控火候,她的侧脸在火光下显得英气而柔和。
苏清晏则微微偏头,听得认真,唇角含着恬静的笑意,几缕未束好的柔软发丝被晚风撩起,与井方舒垂落的几缕乌发悄悄纠缠在一处,难分彼此。
苏父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
他看见苏清晏抬手,极其自然地为井方舒将一缕被风吹乱的鬓发抿到耳后,指尖的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他又看见,当茶壶滚沸,苏清晏下意识伸手去提时,井方舒几乎是同时地、无比自然地伸手,稳稳地接过了那烫手的壶柄,温热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苏清晏的手背,两人相视一笑,那默契无需言语。
石案上,摊开的不仅仅是账册和诗稿,更是她们并肩作战、心意相通的证明。
月光和炉火交织的光影下,他从未见过自己的女儿如此生动鲜活。
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的不再是深闺的幽怨或恐惧,而是明亮的光彩、安稳的幸福,以及一种沉静的、源于内心的力量。
那是他身陷囹圄时,无法想象女儿能拥有的模样。
“父亲?”苏清晏不经意间抬眼,瞥见门口沉默伫立的身影,顿时惊得站了起来,脸上掠过一丝慌乱,下意识想将身上的斗篷裹紧些,仿佛被窥见了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