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26)

作者:尼可拉斯

白藏手腕一抖,铁索又回到手中,原是她的九节鞭。

“还不快走?”她道,声音在笑脸也在笑,就是听上去怎么都像要杀人。她以前尝试过很多种方法,最后还是觉得这样说话最有用。有的人适合凶狠,有的人适合笑里藏刀,有的人——比如这时候的她和这群人——适合一边笑一边磨刀。

短衣汉子们畏畏缩缩地爬起来,望望白藏,又望望为首的胖子,不知该如何是好。白藏懒理那腌臜肥猪,反倒看向居觐——居觐的手刚才已经握住剑柄,随时准备拔剑,那双清亮的眼睛,此时已经眯了起来,紧紧盯着地上的胖子。

她不想居觐拔剑,既不能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用为了这样的人。

哪知道胖子还挺灵活,估摸着确实有点儿劲儿——他假装扶着膝盖站起,双手一摁两膝一跃,向居觐扑来——看样子曾是军汉,练过摔跤。

但胖子转瞬之间又站了起来,竟是被剑柄打在下巴上打正的——他没反应过来,呆愣愣地立在哪里,任由自己身上的衣服分成两半,油腻腻的肥肉展露在众人面前。

居觐的眼睛不再眯着,但还是死死盯着那胖子。

“走吧。”白藏对居觐说,“我们去找那资老爷。”

居觐看看她,没说话、她觉得那眼神像挨了打受了伤的小兔子,“我知道你想去。”

两人离开两个婆子的家,让两个婆子快滚——那吕婆子还抱着居觐的腿号泣,说什么这事儿本来不是这样的,那梅秀娟痴心妄想想去做大,自己是为了她好把她送过去的做小的,不然以她自己那出身怎么都不可能嫁进去,做大做小都是痴人说梦——白藏看不下去,把吕婆子踹开了。

居觐当然没有垂头丧气,至少看上去不是。她自觉是能够看透不设防的居觐的想法的——但她担心居觐的心。担心一个人的心,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想想十年前自己像居觐这样大的时候谁在乎自己的心呢?甚至不被在乎。因为不被在乎而受了很多伤害。所以,现在想要在乎别人的心,居觐的心。

一路往回走,归还马车,结算押金,她一路都在左右试探居觐。一会儿说居觐当时真是好剑法,快而准,下手程度也拿捏得好;一会儿说那群流氓也是活该,不过这样的流氓很常见:居觐只是笑笑,并未答话。她只好说,“刚才那肥猪说,还要去找那可怜女子的父母。”

其实她想管这档事,猜居觐也会想,但是如果居觐已经觉得今天的遭遇太恶心了呢?即便实际上不能算最恶心,但也许是居觐遇到过的最恶心的。如果居觐觉得恶心然后不想去面对,她愿意帮助居觐不面对。有时候行侠仗义是好的,有时候置身事外是好的。大部分时候,白藏自己总是行侠仗义,自然也受过置身其中的苦,知道置身事外的好,即便到现在为止她都不清楚二者的界限应该在哪里,但她已经不是一腔热血地要大家和自己一道的年纪了。

居觐闻言停下脚步,转过来问道:“你想去吗?”

白藏刹那间想了许多个回答,最后选择了这个:“你呢?”

“以前师尊跟我说,万事万物都有法度。”居觐举起手里的剑,似乎在仔细审视剑鞘的木纹,“野兽,草木,人与人的之间的善恶爱憎是非,都有法度。不能越过这个法度。所以,我知道我不能因为救了那牙婆,看她可怜,就一直维护她,尤其在知道了她的所为之后,毕竟她是有错的;也不能纵容那群流氓打死牙婆,那也是错的,但是那买人的老爷......”

“所以,”白藏接着道,“那买人的老爷要是还要作恶,还要去找可怜的女子的父母,也是错的,也是越过法度的。走吧,我陪你去。总不能坐视不理,让可怜的父母受罪。我们去看看,万一呢?我们在根儿上断了他的念头。”

算了,天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就是她白藏,这种事从来都不是深思熟虑的。有血就会燃烧,也许是喝酒喝多了、也许是天然就易燃的缘故。她知道居觐想去的,从握着剑的手指就看出来了。

居觐点了点头。

她心里忽然就没有了许多束缚,许多许多,难得的畅快。

第九章

白藏没猜错,居觐的确是想去的,也的确觉得难受,这种痛苦恰如怀揣毒蛇的农夫。听到胖子的话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在烧,想要拔剑,却不知道应该刺谁,而且明白谁都不应该刺。这一点让她更沮丧。

但她始终记得“法度”二字,记得师尊说的似乎有些简略直白的是非曲直判断之法,知道胖子不该死,甚至不该受伤。把他打得站直了晾在那里是她唯一的报复心。

上一篇:刺青 下一篇:浓情蜜意修仙路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