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特兰蒂斯(25)
当时也很认真的啊,为什么呢?
于是她偏过头去了。
“没什么。想到这地方叫‘异教徒’,就随口问问。”
陈蕴转身想走,哪怕在整个场子里她认识的人很多但她一个也不想和她们说话打招呼,她也想逃。原来曾经用不理智的怨恨将失落的伤口掩埋,现在风吹散了遮掩,她才知道伤口从未愈合。那又如何呢?难道——
“陈蕴。”禹品叫住她。她没回头,也没往前走,更没出声。
“以前,是我不好。”禹品的声音显得沙哑柔软,“那时候我非要证明我对,其实没有照顾你的想法,也没想要去理解,总是和你吵,明明知道你那时候也很忙很累,也不肯让步,让你不开心了。”
陈蕴没动。
“后来一走了之,也不成熟。我总想着不是我的错,一直都是我去哄你,凭什么。为什么不是你来服软,于是一直不肯和你联系。现在想想很傻。”
陈蕴微微晃了晃。
“这么多年一直欠你一个道歉,现在——”
“别说。”
我害怕你说了你就会彻底消失了。我以为我承认的事情其实一直是被否认的,反过来也一样。
两个人站在原地,罔顾众人都在为台上的一对新人鼓掌,欢呼,起哄。
“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也一样。”陈蕴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和心情,转过来面对禹品说道,“就这样吧。不用道歉。”随即挤了个笑容。
禹品看着陈蕴的细眼睛在笑起来的时候再次弯成月牙,即便知道那笑容是强装的,也觉得沉迷。陈蕴身上总是有一种她自己所不知道的冷淡疏离表象下的性感。她无需利用自己远胜旁人的修长肢体,她的性感来自于她的女强人、冷静克制的专家的外表之下,内心里灵魂里那个小女人的心。禹品记得很清楚,曾经有一次,盛夏炎热,两个人约好一道出去玩;在医院的停机坪,看见陈蕴换了红色的连衣裙和凉鞋靠在外墙上,头发微微凌乱,眯着眼望着天空,迷离地发着呆。
那一瞬间禹品觉得自己的心异常的柔软,就像这一刻。
若不是还不确定,她简直像把陈蕴拉过来抱着。或者至少牵着陈蕴的手。然而终究只是以笑容回应,然后再度站在一起。台上新人早已交换了戒指,现在正在互相表白。
“你喜欢何木犀吗?”陈蕴问。
“喜欢。作为一个设计师我很喜欢她,作为好朋友的妻子我也很喜欢。我还觉得……”
“觉得什么?”
“怎么就便宜卫剡了呢?”
陈蕴轻笑,如禹品所愿。“怎么,你还觉得委屈何木犀了?”
“卫剡吧,又愣,又老实,一点儿也不浪漫,连脸上的表情都不丰富,简直是个面瘫,怎么就摊上这么好的事情?”
“哦,原来是为自己不平。”陈蕴笑道,“可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
这话说完,两个人都在暗中微微脸红。
“你还记得?”
“记得什么?”
“记得以前我——我们做的事。”
“当然。”
“那你——”新人下来了,禹品看见卫剡的目光第一个就落在她身上,准备加紧速度,免得被这家伙坏了好事,“有没有兴趣故地重游?”
“啊?”
“比如PLACEBO。”
她看着她脸上的糖果。她看着她脸上的月亮。
“好。不过,”
“嗯?”
“你得答应我,约法三章。否则免谈。”
“嗯。”禹品听见自己的声音,温驯得像小鹿。
“第一,什么时候去,怎么去,去多久,干什么,一切由我做主。”
“好。”
“第二,不许讨论有关项目的任何事,任何人事物。”
“好。”
“第三,”
“第三?”
“少喝酒。”
禹品笑了,新婚夫妇走过来了。不用卫剡提醒她也知道,她现在的反应根本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是为了公务,的确也不完全是,但她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就像知道会有副作用,却不知道副作用这么强烈。
黑夜的孤儿城,有的区域特别亮,有的地方特别黑。Linda坐在中心广场周围的孤单大楼5楼的一间还算整洁小公寓里,正透过狭小的窗子看着外面。
以前有人对她解释过什么叫做机缘巧合,她想这个词可以用于回答妻夫玉子未来可能有的问题。这个公寓是妻夫玉子租的,这里面本来有的床和破烂桌椅之外的一切都是妻夫玉子买的,还有食物和饮水,甚至好几件衣服。她看着衣服都笑了,这是多奇特又混乱的审美,她在上面看见了两百多年的光阴。这里和山上的居所果然不一样,和都市圈的差别也很大。像是将过去的时光剪碎,大小不一、内容各异的切片无规律地叠在一起,犹如堆满失败油画的地下仓库:如果这里有主题,那么主题就是收纳一切其他的地方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