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驸马的二三事(17)
这女子不仅水性杨花,还敢这般无视自己,一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模样,真是岂有此理!
他正打算说些更难听的话出来,为自己的尊严找补一下时,一直沉默着的谢随却忽而抢先开口了。
“谢某有愧于公主善意。”
他腿上有伤不便行礼,只微微颔首致意,依旧是行云流水,世家公子的风骨,雨雾里他的眉眼如画,清远出尘。
就连林修远心里都是微微一动。
“不过是三两次擦肩之缘,公主好心送谢某回猎场,若不是因为谢某,公主今日恐怕还未必遭此横祸……公主恩情,谢某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是好。”
他这清清淡淡一番话,既点明了两人的关系,打了个圆场,又说清了今日之事大致的来龙去脉,不可谓不高明。
林修远登时哑然。
原来不是面首啊……竟是他误会她了。林修远抓了抓头发。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该向她道个歉的。
只是这一路上,他都未寻到一个机会再同冯妙瑜搭上话了。
——
猎场,营帐外。
衣衫上沾染了血与泥,湿哒哒黏在身上,可阿玉却连换身衣裳的心思都没有,捏着手在营帐外来回转了好几十圈,直到看见冯妙瑜完完整整的回来,她一颗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翠珠呢?”冯妙瑜见她无事,便匆匆问道。
“翠珠姑娘也无大碍。只是胳膊上被流矢擦了道口子,我让她先回去休息了。”阿玉道。
冯妙瑜松了口气,拍了拍阿玉的肩膀。
她身边这两个侍女里,翠珠灵活擅于应变,阿玉话虽不多,有点木木的,却更沉稳一些。
“护卫的伤亡情况呢?”冯妙瑜又问道。
这个时候随驾的朱太医也领着几个小徒弟赶到了,白发苍苍的老太医长着张娃娃脸看着一派和气,却是宫里最会拿捏冯妙瑜的人了,半是强硬半是哄劝的,把冯妙瑜摁到了卧榻上休息。
“大多是受了些外伤,有三个没了,还有五个伤的重,就看能不能熬过今晚了……只是就算是熬过了今晚,有的也不能再握起剑了。”
“你就和下面的人说这是我的意思。不拘汤药要用多少银钱,但凡有用的都用上,能救回来一个是一个。”冯妙瑜沉吟片刻,叹息道:“握不了剑也不打紧,也许没有做侍卫风光,但公主府那么大,总能找个差事养着他们。你先回去好生歇一歇,待明日再置办那三个侍卫,还有车夫周阿七的后事。”
她握着阿玉的手,又提点道:“这笔钱不用从翠珠那里过账,你拿了我的令牌亲自去。这事我只放心你去办。”
翠珠虽灵活,但有时候未免太过于灵活了些。平日里吃些回扣,贪些小财也就罢了,但是在这种事上,冯妙瑜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朱太医敲了敲医箱,圆圆的脸上,那神情非常不悦。冯妙瑜立马收了手乖乖躺回榻上。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朱太医一怒,虽然不至于血溅三尺,却有一碗又一碗的良药苦口。
朱太医开的药千滋百味,有的苦,有的发酸,有的发涩,千奇百怪,各有各的的难喝,给冯妙瑜等一众皇子龙孙无忧童年生活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阴影,很长一段时间,冯妙瑜看见朱太医都会绕道走,生怕被他看见后抓去开两剂怪药吃。
“气血紊乱,脉行躁动不安,殿下这是受了惊,此外,还有些风邪入体的征兆,公主眼下最该操心的是,该怎么休养好自个的身子才是。”朱太医板着张脸,训斥道。
朱太医年过半百,却偏偏长了张圆脸。那张圆乎乎的脸一本正经起来时,总有种诡异的滑稽感,像是个偷学大人的小孩。
冯妙瑜嘴角偷偷抽动了两下,想笑,却不敢笑出来。
毕竟朱太医的心眼比银针针尖还要小。眼下笑话了他,一会喝药的时候,他就敢用更苦的药让你再也笑不出来。
喝了碗朱太医特制的安神药,没多久,冯妙瑜便昏昏沉沉的陷入了梦境之中。
又是那个梦。
寂静冰冷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匕首反射月光的寒芒。
泪水顺着女人凹陷的脸颊落下,一滴滴,一刀又一刀,悲痛与疯狂蛛丝似的喷涌,交织在那张麻木的脸上,旧忆被雪白的蛛网封存在凹凸不平的褶皱里,女人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你害死了我的夫君”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灾星!一定是你,是你!克死了我的曜儿!”
......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无数道声音,海浪一样猛地扑在她身上。冯妙瑜捂住了耳朵,本能的想要逃离那间阴冷只剩下月光的房间。她抬头,步子还没有迈出去,却见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她枯槁的仰着头,空荡荡的眼睛盯着房梁,那只匕首亦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