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184)
苏溪亭含着一口荔枝膏,拉长了声音:“你知道,夺妻之恨吗?”
“哈?”这下轮到叶昀震惊了,这厮平日里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淡定模样,好似什么事在他眼里都是那般平平无奇,可“夺妻之恨”四个字着实令他瞠目结舌,他甚至伸手去捏了捏苏溪亭的脸皮,“莫不是同我一样,看着年轻,其实已经是个老头子了?你从前还成过亲?”
“成过亲的分明是你,将军夫人的画像还挂在你的旁边呢,灵位上写的可是叶昀之妻。”苏溪亭说起这事就觉得酸,但又总觉得同那样一个女子酸,实在也是拿不上台面。
叶昀不想接这茬,轻咳两声:“问你呢。”
苏溪亭把空碗扔回去,自顾自又倒下:“当然不是我的夺妻之恨,他于我而言,可是杀父之仇。”
叶昀微愣,这是他没想过的答案,他以为苏溪亭一直在鹊阁,或许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叶昀总是觉得人与人之间或许很难感同身受,每个人的经历和感情都是在不同的土壤里生长起来的,企图用自己的感受去丈量他人,原就是一种虚假的同情。
可此刻,他突然明白了这种感受。
因为他,也同样身负屠族之仇。
他们在不同的世界里,最终却走向了同一个方向。
注释“煮尸”法,《洗冤集录》验骨。
第85章
近世有单服艾者,或用蒸木瓜丸之,或作汤空腹饮之,甚补虚羸。然亦有毒,其毒发热气冲上,狂躁不能禁,至攻眼有疮出血者,诚不可妄服也。
——《本草图经》
夜阑露深时,三更鬼。
河东栾城了兴县,凄清黯淡的月光顺着枯死的梧桐流泻到石板路的缝隙里,枯枝嶙峋隐隐绰绰,被风一吹,狰狞的影子在地面上轻轻晃动,枝头停着一只鬼魅般的猫头鹰,泛着青色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直直盯着地上的暗影。
忽的,长长的尖锐而恐怖的鹰叫响彻暗巷,翅膀拍打的扑腾声哗啦响起,树枝又动了。
街边的野狗突然驻足,盯着那片暗影狂吠起来。
宅院的院墙内有棵梨花树,高高跃出墙沿,白色的花开在墙头,在黑暗中点缀出两分森寒。野狗的脊背微微弓起,喉咙间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往后退着。
一步,两步,三步……
一星血色高高溅起,落在那片白色梨花上,花瓣承载不住,有一滴沿着花瓣,粘稠地沉重地滴下,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野狗转身狂奔而去。
宅子大门被人打开,一个高大的血糊糊的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动作僵硬,双臂下垂,脚步沉重,右手握着一把重刀,刀尖落在地上,被他拖动,留下一道长而深的刀痕,刀上的血顺着刀刃往下流,地上的刀痕延伸成了一条血线。
那人走出两步,突然抬刀,动作利落残忍。
而后,一颗头颅咕噜噜滚到了地上,头颅上的一双眼还睁着,目光呆滞,渐渐涣散。
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月光落进宅子里,后院柴房的柴垛里,一个年约十七的少女环抱住自己,死死咬着自己的胳膊,牙印里全是血渍,整个人都在极度的恐惧中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咚!——咚,咚!”
三更锣声响,更夫提灯沿街高喊:“平安无事。”
风里卷着血腥味,少女不知从哪里撞了出来,将更夫的锣鼓、灯笼撞翻在地。
“欸,你干什么你!”更夫不耐烦地斥出声。
袖口却被人死死拽住。
更夫转头去看,同他一起撞翻在地的少女满脸满身都是血,煞白的一张脸好似夜间鬼魅。
更夫抖着唇,不住扯着自己的袖子,屁股往后挪动:“你,你你,是人是鬼?我没做亏心事,不要找我,不要找我……”
少女趴在地上,声音好似从喉咙里强行挤出来,沙哑、绝望、崩溃:“杀人了,杀人了……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说罢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更夫心头狂跳,恐惧暴涨,他抖着手凑近去探少女的鼻息,终于倏地松了口气,有呼吸,是活人。
三日后,消息传到月影城齐家。
栾城流云宗满门被屠,杀人者却是一日前暴毙而亡的掌门,罗沙。
唯一幸存者是罗沙的幺女,可人也已经疯了。
而后半月间,庄城鹿闻山、河州明月剑、歧城太极宫等门派陆续出现死人杀人事件,凶手并不都是掌门,可几乎全是奔着屠门而去,流云宗和明月剑还有幸存者,鹿闻山则是一个不留。
这次命案远比五岳剑派掌门之死来得更加可怖,也更加严重,武林四方皆动,一时间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