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313)

作者:迟非

苏溪亭站在院子里,被满满当当的礼物团团围住,小马还亲人地拱到他身边嗅嗅。

过去二十年,在他艰难求生的日子里,从未想过还有这样一日,还有这样一人,将他放在心上,小心翼翼地宠着、爱着,唯恐他失去一点,唯恐他失望伤怀。

苏溪亭垂着眼,将自己发红的眼睛藏了起来,可眼尾氤氲出的一片红色,还是出卖了他那颗几乎震颤的心。

他问卢樟:“阿清呢?”

卢樟正将裹着红绸布的垂珠抱来,垂珠难得乖顺,蹦进苏溪亭怀中,爪子轻轻柔柔在他胸口拍了一下。

“东家去买菜了,说今日是叶先生生辰,他得亲自下厨,还未曾回呢。”卢樟把另一只手里的食盒提上来放在桌上,“东家天微亮就起床给先生熬了粥,文火慢炖足足熬了一个多时辰,先生先垫垫肚子,东家回来,定是即刻来见您的。”

苏溪亭拨了拨垂珠的脑袋,笑着坐下去喝粥。

这一日不过初春,北地还未暖,早晨的太阳撩着凉意的晨风,吹过院中红梅簌簌,一片落进粥里,似眼前绽开遍地花火。

2

叶昀回来见到的就是这般红梅美人图,漫天飞起的红梅花瓣,院中一人长衫落地,乌发如墨,一抬头,便是浓墨重彩的一双眉眼,沾着红梅绕着黑发,是扑面而来的惊艳,似是天地间的精怪,带着一丝清浅的妖冶。

而他,便似归家的农户,手里拎着供养精怪的贡品。

两人遥遥相视,随即绽开一笑。

苏溪亭几乎是在看到叶昀的第一眼间,就瞧见了他发间插着的白玉曲项式簪,和自己头上这枚一模一样。

叶昀此生鲜少有觉得难为情的时刻,却偏偏在这一瞬,有些不自然地碰了碰自己头上的玉簪,然后低声笑了出来。

这一日过得十分有意思。

苏溪亭同叶昀玩过了那些个孩童玩意,又骑在马上,一双长腿几乎就要落在地上,还刻意地往上提了提,让叶昀牵着矮脚马领着他在自家院子里溜达,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阿昼守在屋顶上,看着自家主子笑声朗朗,全然是清澈透亮的笑声,就像午间的晨光,就像河边的流水。

那是在鹊阁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和语调。

阿昼觉得,或许从这一刻起,苏溪亭才算是真真正正摆脱了那二十年的过往,挣脱了不见天日的泥沼,在一人怀中,从无尽地狱走回了人间。

身后有声响。

阿昼回头去看,只见蒋之安正搬着一把梯子,提着裙角吭哧吭哧地往上爬着。

“怎么不用轻功?”阿昼木着一张脸问。

蒋之安微微让开,露出身后稍稍胖了些许的柏珩:“说实话,我虽然轻功厉害,但我实在拎不动他,他毕竟也六七岁了,比米袋子重。”

阿昼扯扯嘴角,一个翻身下去,凌空拎起柏珩,两人一道坐上了屋顶,蒋之安瞧着柏珩坐得稳稳当当,当即弃了这丢人现眼的梯子,一个旋身也跟着坐了上去。

他们三人并肩而坐,看向院子里还在玩闹的两人。

阿昼觉得衣袖被人扯动,转头看过去。

蒋之安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拽着他的衣袖,长叹一声:“唉,真是令人羡慕,我都没过过这般好的生辰。”

阿昼沉默,心道你只是没过过“这般好”的生辰,而他可是从小就没过过生辰,他甚至连自己的生辰是哪一日都不曾知晓,阿夜也从未告诉过他。

“喂,我生在五月春末,你可别忘了。”蒋之安又扯了扯。

阿昼其实并不懂这句话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只是似乎觉得自己应该有所反应,于是轻轻应了声:“嗯。”

蒋之安听见这一声,有些惊喜地扭头去看他,一双水润润的眼睛霎时间铺满阳光,亮得令人不敢直视。

阿昼有些发愣。

“你自己应的,可别忘了!”蒋之安灼灼看他。

阿昼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脸颊有些隐隐发烫。

“唉。”一道小小的声音在两人中间响起,柏珩双手托腮,面露愁容,“我也没过过生辰啊。”

蒋之安把柏珩抱进怀里,捏了捏他的脸颊:“你今年多大了?生辰何时啊?”

柏珩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更愁了:“大概五六四七八岁?我也不知道。”

蒋之安闻言哈哈大笑,抱着柏珩揉揉捏捏。

彼时风过树梢,他们坐在屋顶上迎风笑闹,是风将她的裙摆吹到了阿昼的膝上,洒金一般的颜色,阿昼将它悄悄捻起,在指尖轻轻搓了搓,然后放回了蒋之安的脚下。

鼻尖是女儿家身上的香,却又比旁人家小姑娘更清淡些,像裂开的鹅梨,溅了两分到他的脸上。

这一日春光甚好,连眼角弯起的弧度里,都染上了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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