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谬赞。此乃臣分内之事。”裴珩谦逊道，“只是触动利益太大，推行阻力重重。地方几大丝绸商行、米行背后皆有靠山，微臣初来乍到，根基尚浅……”

“放手去做！”萧云铮断然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支持，“朕给你撑腰！你只需记住，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只要是为国为民，放手施为，天塌下来，有朕顶着！新政利剑，正需你这样的锋刃去披荆斩棘！”

“臣，遵旨！定不负陛下厚望！”裴珩眼中燃起斗志的光芒，深深一揖。

君臣二人又在舱内密谈了约一炷香时间，裴珩详细禀报了苏杭其他几项新政的推行情况，包括整顿吏治、清查隐田、推行惠民商行借贷扶持小商贩等。萧云铮听得极为认真，不时提出关键问题或给出方向性指示。

临别前，萧云铮似无意般问道：“云舒……在京中可好？”

裴珩脸上瞬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赧然，随即恢复沉稳，但声音明显柔和了几分：“回陛下，长公主殿下安好。殿下……时常来信，关心苏杭风物，也勉励微臣用心任事。”

萧云铮看着眼前这位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臣子，又想到自己那个率真聪慧的妹妹，心中甚慰。他点点头，不再多言，起身走出船舱。

苏州府衙，后堂书房。

烛火通明。裴珩送走微服的天子，并未休息，立刻投入案牍之中。书案上堆积着厚厚的卷宗和账册。他正对着摊开的一幅苏杭水系图凝眉思索，手指在几条关键的运河支流上反复比划。

“大人，这是松江府刚送来的急报。”一名精干的师爷快步进来，呈上一份公文，“又有三艘满载生丝的漕船在青浦段被水匪劫了！船工被打伤，生丝被洗劫一空！货主是‘锦云记’的沈老板，损失惨重，正闹到府衙来！”

裴珩眉头紧锁，接过公文快速浏览。这已是本月第三起类似案件！且都发生在惠民商行推行“分段接力”、触及旧有漕帮利益的航段！

“哼！又是青浦！”裴珩冷哼一声，眼中寒光乍现，“看来本官前几日查封‘万通船行’的仓库，断了某些人的财路，他们这是狗急跳墙，用水匪来给本官下马威了！”

他猛地一拍桌案：“传令！让新编的‘保漕队’第一、第二小队，即刻乘快船赶赴青浦！会同当地巡检司，封锁相关水道！给本官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再传令给苏州卫指挥使，请他调派一队水军，在青浦外围水域设卡盘查，防止匪徒流窜！”

“是！”师爷领命而去。

裴珩负手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苏州城的万家灯火在远处闪烁，繁华之下，暗流汹涌。他知道，自己这把“新政利剑”，已经深深刺入了盘踞苏杭多年的利益集团的心脏，接下来的反扑，只会更加疯狂。但他毫无惧色，心中只有一股锐气在激荡。陛下的信任，新政的使命，还有……京城那双殷切期盼的眼眸，都是他披荆斩棘的动力。

他回到书案前，铺开信笺，提笔蘸墨。笔走龙蛇，一封言辞恳切、条理清晰、请求朝廷授权在苏杭试点“漕运保险”以分担商户风险、同时加大对水匪打击力度的奏疏一挥而就。

蜀地，锦官城，蜀王府。

雕梁画栋的书房内，烛火摇曳。蜀王萧景宏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紫檀木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他面前的书案上，摊着几份密报。

“裴珩……”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带着冷意的弧度，“寒门状元，翰林清贵，一外放便搅得苏杭官场鸡犬不宁。整治漕运，打压豪强，推行那劳什子‘惠民商行’……手段倒是够辣，胆子也够肥。”

一名心腹幕僚垂手侍立在下首，低声道：“王爷，此子颇得圣心。据说陛下南巡途中，曾秘密召见了他。他在苏杭的所作所为，背后恐怕……”

“恐怕什么？不就是皇帝小儿在给他撑腰吗？”萧景宏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随即又转为深沉的阴鸷，“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仗着几分才学和皇帝的宠信，就敢在苏杭这潭深水里兴风作浪？真是不知死活！他动了漕运，就是动了多少人的命根子？苏杭那些地头蛇，是好相与的？”

他放下玉佩，手指在密报上裴珩的名字上用力点了点：“给本王仔细盯着他！他越蹦跶得欢，得罪的人就越多！苏杭的水，越浑越好！最好……能让他这把皇帝小儿看中的‘利剑’，先折在江南的泥潭里！省得将来碍事！”

“是！属下明白！”幕僚躬身应道。

“还有，”萧景宏眼中精光一闪，“淳安长公主那边……似乎对这小子青眼有加？哼，堂堂帝国长公主，竟对一个寒门小子……真是笑话！去，想法子，把这事‘润色润色’，传得越离谱越好。本王倒要看看，这‘才子佳人’的美谈传开了，皇帝小儿脸上是增光呢，还是……添堵呢？”